第168章(1 / 1)

春芜神色尴尬, 摇头道:“奴也不是很明白……兴许,是少郎主不喜欢姑爷才会如此说吧。”

难道是今日出什么事了?

谢窈若有所思地垂眸。

女子出嫁从夫, 除非婚姻破裂, 不得回娘家。是什么样的事, 会让兄长厌恶郎君到如此地步?竟要她在他们之间作选择?

而他是她的丈夫, 于情于理, 她也该问一问他的。只是她这记性……

“等郎君回来了,你记得提醒我一声。”她吩咐春芜道。

“是,女郎。”春芜应下了。

事实证明,谢窈对自己如今糟糕的记忆能力颇有自知之明,等到夜里斛律骁回来、将她从梦中唤醒之时,她的确已经忘记了那件事。

她本是沐浴过后披了件袍子在书案边等他,等着等着,卧羊烛台上儿臂粗的灯烛便在眼前化双,头越垂越低,挨着白日里的画作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含笑的声在耳边响起:“这是画的什么?榛子树,还有苍耳?你今日在家就鼓捣这些?”

是斛律骁。

谢窈睁眼,揉揉眼嘟哝,“郎君回来了。”

她钗垂鬓松,神色迷蒙,灯烛之下,春睡初醒的模样仿若月照海棠,十分娇俏可爱。

斛律骁抱着她在书案边坐下,低笑问:“这画是送给我的?田里苍耳草,山上榛子树,什么意思?”

她虽有些赧然,到底应了:“只是随便画画罢了。”

又道:“我好像有事情要问你,可等你回来,却又忘了。”

斛律骁并未多想,以唇齿撕开她肩上绢衫,噬.咬起白皙如玉的肩头与锁骨:“不急,窈窈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想。”

总也这样,没个正经。她心下着恼,但也未拒绝夫君的求.欢,只瞧着桌上的画。

斛律骁顺着她视线看去。

那画上画着丛山碧水,一户人家,两畦春韭。山上种着榛子树,田里长着苍耳,乃是一幅山水田园的图景。笔迹周密,如春蚕吐丝,典型的顾恺之笔法。

山有榛,隰有苓。

心念一动,他倏然明白,笑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这是随便画画?为夫是否可以认为,这是窈窈在向为夫表白?”

谢窈不好意思起来,扭捏低头:“我困了,我想睡觉。”

她只是突然记起来一些往事。

是十三岁的腊月,他在傩礼上演舞傩戏。记得他摘下傩戏面具时隔着重重人群对她展颜一笑,如石投水,在情窦初开的自己心里荡开圈圈涟漪……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还好看的郎君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斛律骁尚不知她又将同前夫的记忆张冠李戴到了自己头上,心间甜蜜,抱她去屏风床里:“窈窈不是在等我生孩子么?怎么夫君回来了,又要先睡。”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哪里听得这样的调笑话,眼睫一垂红了脸一下子转向床榻里侧去。斛律骁捏了捏她的耳朵,起身去洗漱。

等从浴室出来,房中的灯已熄了大半。谢窈平躺着睡在帐中,睡颜沉静。

斛律骁知她是装睡,将人揽进怀里,熟稔地去吻她的唇。她果然没有睡着,头稍稍一歪便避开了,却没阻止他除衣的动作。

他咬她。唇瓣如有电流蹿过,些微的疼,不觉间,她衣襟已褪至小臂处,露了白玉似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谢窈睁开眼即是他如要将她融化的视线,难为情地避开。他道:“害羞做什么,难道是第一回?”笑着去亲她逃避的小鼻子。

“男女欢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既是人之大伦,亦是周公制定的礼仪。窈窈既信奉圣人,言行都以圣人之训自警,如何却在这一事上参不透。”

他近来很喜欢搬些所谓圣人言论的歪理来教训她,谢窈垂着眼不理,任他抚着一身芙蓉软玉,心中的那股羞耻之感却褪了些。

烛光流滟,透帷而朦胧摇红。渐渐地,眼前烛光也似成了浮光碎影,她缩在他颈窝里,思绪也如灯烛在眼前飞荡、朦胧。亲吻在她耳侧的时候,斛律骁听见她道:“夫君记得吗?当年你为了使我高兴,在傩礼上扮演傩神,我站在阙楼上,于万千人里,看见你摘下面具对我笑,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可以天天看见你的笑就好了……”

斛律骁全身一僵,终于觉出不对:“我何曾扮演过傩神?”

她抿唇一笑,搂着他脖子,温柔的杏眼在橘黄烛光里湿润又清亮,沁了丝丝的甜:“是腊月的大傩之礼上啊……郎君不记得了么?”

不,不对。

北朝的大傩之礼与南朝不同,南朝的傩礼在腊日的前一日,是挑选童子少年扮做虎豹异兽,贵族子弟扮演神巫,意在驱除邪祟,祈福。可他自小就是郡王世子,断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

且北朝的傩礼通常在岁末举行,其目的也不再是驱邪纳吉,而是举行军演,利用大傩之礼来向南朝炫耀军势。

斛律骁浑身似火的热情都被冷水浇灭。这哪里是她和他的的回忆,这分明是……

心间被无可名说的怒气涨满,仿佛心里塞满了黄连,又堵又苦,涩得紧,偏又发作不得,还有几分担心起她的病情。

她虽没把他认作陆衡之,却把她和“陆郎”的回忆记成了和他的。

这算什么,拿他当替身吗,他堂堂九尺男儿,怎可能做别的男子的替身。

那么方才那幅画……他心口透心的凉,目中渐渐黯然下来。自也不是送给他的了。

身下之人却浑然不觉,继续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对郎君的感情,并不是妹妹对哥哥那样的,窈窈想和郎君在一起,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唔。”

唇上忽被他重重咬了一下,泄恨似的,彻底堵住她全部娇音和神思。次日谢窈起身时,已不见了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