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1)

“那顾氏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接近你也是为了杀我,还那般骂你,她如此待你,你还为她伤心什么?”

“至若她想杀我,更是荒唐。分明是她们梁人的皇帝下的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不去恨那昏庸的皇帝,却把一切罪责都怪到我头上,也着实可笑了些。”

他手里端着亲煮的麦粥,想劝她略用一些。谢窈神色冷漠:“她也没说错什么。我的确就是个不知廉耻、一女侍二夫的贱妇,叫你囚在这笼子里奸出了感情,叛国叛家,自甘下贱……”

这始终是她心里横着的一根刺,边说眼泪边掉下来,撇过脸拭去了。斛律骁心如刀锯:“窈窈,你怎能这般自轻自贱。”

“我们是夫妻,我爱你敬你,皆是出自真心,怎能说是奸出了感情?至若‘一女侍二夫’,我母亲是二嫁,骂你的顾氏自己也是二嫁,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这也不过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教条,我朝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也没人会因为这个而轻贱你,你又在意这些做什么。”

“那殿下呢,当真没做过那些事吗?陆氏是怎么被灭门的?又为什么,率先弹劾陆氏的是我兄长?当日殿下答应我送的信又果真送到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激得她胸口起伏,自斜倚的床靠上坐直身子语调激动地质问他。斛律骁眸光微闪,为她所精锐地捕捉,于是又冷凌凌地笑了:“您从前对我发过誓的,若此生欺我骗我,便困穷早逝、功业尽毁,还是,想好了再说吧。”

斛律骁眸光微黯:“是。”

“陆家的事,的确是我派人贿赂了南梁官员,叫他们在萧子靖跟前进谗言。”

“从前,你让我寄出的信,也被我人为地交换,所以你兄长才会第一个出来弹劾。”

“可是阿窈。听信小人谗言、最终下令的是你们的皇帝,你不能和顾氏一样,因为他是君,不可指责,就偏执地将事情全部怪在我的头上……”

他不想再隐瞒下去,遂将全部事情合盘托出。谢窈神情恍惚,目光怔怔地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之人。许久之后,被水雾润湿的眼睫轻轻一转,一滴眼泪掉下来,她沙哑着轻声说:“可你不是说过,会因我而善待他们么?”

“陆家的公公婆婆,待我如亲女儿一般,阿芙的父亲母亲,也是我的亲人。你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在意国家之别,说,会因我而善待故国之人,为什么又要伤害我的朋友、亲人?又为什么要骗我?”

“我只知你有父兄,已想办法将你父亲从南朝接来,又怎会知道你如此看重陆家的人?陆氏被诛尚可算作我之过也,顾氏的覆灭则完全是萧子靖多疑,怎能怪到我的头上?我为国家计,又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谢窈怔怔地抬眼看他,喉中酸涩。终于意识到,从前一直逃避的、国家之别,实则有如一道天堑,永远地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此举为齐国的利益而计,的确是没错,可陆家和顾家之人又何错之有呢?

她终究是梁朝女子,对故友故人的死,不能完全地无动于衷。

她眼睫眨着清泪,轻声道:“殿下既知为国家计,便该知晓,这世上,不是只你一人有国家的。”

此夜过后,她再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任凭他百般地哄,也未曾回头。

斛律骁自知理亏,不敢逼她过紧,只得加派了人手南去打听其父入洛的消息,怕谢窈多心,却未敢告诉她。

但她父亲遭水贼劫走的那桩事却并未瞒得多久,北齐朝廷亦在建康安插了暗哨,快马加鞭,发回洛阳。太后体恤这孤身在北的孤女,特在七夕节叫上谢窈入宫陪坐,连同堂妹裴羲和在内,三人讨论文义,品诗论画,足足谈论了一个多时辰。

不比往年的张红悬彩,因大行皇帝的丧期还未到一月,宫中素幡未除,一片凄风苦雨。不久,新帝过来问政,太后遂叫裴羲和将她领进了存放书籍的偏殿暂候。

裴羲和同谢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离殿了,谢窈独自一人留在殿中览阅书籍。书页静谧的翻动声中,她闻见两个宫人的私语:“太后今日怎么把魏王妃叫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太后一向亲近魏王妃,如今魏王妃的父亲去世了,还死得蹊跷,想是为这事呢!”

作者有话说:

嗯……下章有个你们都想不到的高能,也是窈窈捅了还能甜的关键,猜到发红包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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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手中书册“啪嗒”掉在了地上, 那些细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俯身去捡,眼眶热泪不受控制地自眼眶滑落,如雨点砸在她轻颤的玉指上, 蜿蜒流下, 晕开陈年的墨迹。

太后打发走幼帝后即命宫人将她请了回来, 瞧见她杏眼微红, 关怀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太后陛下,妾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可以吗?”

太后已猜到几分,面露不忍。谢窈哽咽道:“妾的父亲, 是不是已经……”

她红泪簌簌, 是带雨的梨花,娇艳可怜。太后无奈轻叹:“王妃莫急, 虽有流言说令尊大人在视察水利时被水贼劫杀,但建康朝廷的说法是病故,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都城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水贼,更也不会无缘无故兴起这种死法的流言, 相较之下, 朝廷的说法更像是掩人耳目。谢窈心间已凉了半截, 知晓太后是为了安慰她, 却还强忍着眼泪撑起笑容道谢:“多谢太后告知,妾知道了。”

她起身告辞, 纤袅身影若东风中摇摇欲坠的一只纸鸢, 太后见她精神不济, 也没有强留, 吩咐女侍中白氏送了她出去。

裴羲和从掩身的博古架后出来, 太后神色不虞:“是你把这事告诉魏王妃的?”

魏王在南朝也有自己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但谢氏方才突然问起,可见事先并不知情,那就只能是堂妹告诉她的了。

裴羲和平静跪下:“是妹妹贸然行事,请太后责罚。”

“你为何要这样做。”

“太后不觉得奇怪吗?”裴羲和仰起脸来,目光坚毅,“魏王执掌着尚书台,魏王妃却连自己父亲的死讯都不知道。可见他二人之间并不和睦。”

“太后不是一直想除掉……”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红唇微露笑意,“魏王妃,可以成为您手中的刀。”

太后万想不到这番话会从这个素来柔顺的堂妹口中听到,诧异之余,竟有一丝心惊。虽然并不赞同,但隔着家仇,也并无反对的立场,只微微叹息一声:“这事做的并不高明,很容易落人把柄。下回,不要这样做了。”

*

谢窈步出宣光殿,车驾已候在阶下了。今日伴她入宫的是春芜,见她神色不对,忙上来搀扶,惊觉她手指凉如夜雨的温度,心口猛地一颤。

“女郎,是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