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室中宫娥都已散尽,只留了太后的几个心腹在内。一碗汤药侍奉完毕,她将今日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地与太后说了,不甘心地问。

太后苦笑,有气无力地:“你如今还想着嫁过去吗?”

裴羲和眼波一怔,两行清泪流下,凄然摇头:“羲和实在是不明白,若说是父亲我还想得通,可祖父往日也未得罪过魏王,他何至于下如此狠手!”

“朝堂之上,只有利益之分,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太后道,“为了一点利益仇人亦可成好友,反之,亲人亦可反目。他这般处心积虑地对付裴家,只是因为禁军而已。这件事,怨我……”

她喃喃说着,心如刀割,突然间一口鲜血涌出,软软一歪晕倒过去。羲和与守在床边的白氏惊道:“陛下!”

白氏忙命宫人请了太医令,太医令言,太后是伤心过度才会吐血,再度开了几味药。裴羲和与白氏忙忙碌碌侍奉太后歇下,退出殿来时,白氏面露犹豫,踯躅道:“……小娘子方才的疑问,奴倒是听说过些风言风语。”

她在这宫中快三十年了,从前的事,也隐隐知晓一些:“魏王的母亲慕容氏乃二嫁之身,嫁给他父亲之前,曾是前朝的彭城王妃。两人原本十分恩爱,彭城王不置妾侍,一心一意地待她,当年,可是叫洛阳城的女儿们好是羡慕。然景嘉七年,二人却不知因何和离……”

景嘉是北魏的最后一个年号,景嘉七年七月,北魏的最后一任皇帝思帝禅位于齐王高焕,齐朝建立。慕容氏彼时已改嫁了第二任丈夫、时任咸阳郡公的斛律桓,又七月,于齐延元元年的二月份早产生下长子斛律骁。

因慕容氏身份尴尬,彼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斛律骁的血统,但都因为斛律桓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而一一冲淡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替别人养孩子,视如己出也就罢了,立为继承人却是绝不可能。

太|祖一开始也未怀疑,但后来是裴司空写信说了些什么,便命人去查当年为慕容氏接生的稳婆。那时候朝廷正在诛杀魏朝的宗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前后死者七百二十一人,尸体皆入洛水,洛水为之不流。

然而太|祖最终也没动慕容氏母子一根手指头,反倒将皇后所生的嫡女太原公主与他订了亲。也正是因此,此后这二十余年,没有人再怀疑过魏王是前朝血脉。

宫闱秘事,人莫知之,裴羲和听后也愣住了:“姑姑的意思是,魏王不是斛律氏血脉,而是前朝的余孽?所以才会报复我祖父?”

白氏道:“我也只是想起,不能凭此就断定。”

裴羲和怔立在原地,足下漫上层寒气,沿筋络攀至脑后,一片冰凉。她从前总想不明白,先帝对他那样好,封他为异姓王,遗诏摄政,他为何一点旧情也不顾。若他是拓跋氏后裔,倒是说得通了。

可,可若真是这样,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便该是羡郎的啊!爵位,权力,都该是羡郎的,羡郎才该是斛律氏的世子!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青骓,你玩脱了啊,少造些杀孽才能有娃。

ps:青骓只知道裴司空当年阴过他妈,妈妈被迫委身过齐朝太'祖他是不知道的,因为青骓娘是不会和他说这些的。

“若人求福,灯明香花、礼拜供养,所求即能不求自至”大兴善寺导览词。

时间线补充:

如果以文中的时间点为0年,

-26年4月底,青骓妈怀上青骓,和离(魏景嘉七年)

-26年7月,禅位,魏灭齐立,青骓妈改嫁

-25年2月,青骓出生(齐延元元年)

先帝和太原公主都是太.祖的孩子,齐朝到现在也就3代,长浟还不是先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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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你的生日, 打算怎么过?”

是日夜里,斛律骁回到房中,问正在卧房里卸妆的谢窈。

她的生日在二月里, 花朝节, 距今也不过一个月了。菱花镜中美人蝉鬓如云, 她将头上的翠翘金雀一件件取下来, 眼波漫淡,若烟云一般:“上次,大王不是已经给妾过过生日了吗?就不过了罢,反正, 也不是什么大生日。”

屋中伺候的都是斛律家的婢子, 正在门边替他更换缀满落雪的大裘,有机灵的便笑:“殿下生日也是二月里呢, 二月二十,王妃若不想大操大办,不若和殿下一起过?”

一起过……

她取玉梳的手一顿,一瞬忆起去年九月底他把陆衡之生日当作她的、替她操办之事,不禁微微尴尬。清可鉴人的镜子里映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 斛律骁抬脚进来, 拂退春芜亲自替她除首饰, 一面含笑问:“愿意吗?窈窈以后就和恪郎一起过。”

女郎有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过。春芜默默腹诽,探头偷觑女郎神色, 谢窈随意地道:“随殿下吧。”

自母亲去后, 她本也不怎么过生日了。

两人于是又陷入短暂的、无话可说的静默, 鎏金银竹节熏香炉里沉香燃得多了, 有些沉闷, 春芜便起身去倒香,也是趁此逃离。斛律骁在她身后坐下,轻拥住她:“窈窈最近是怎么了?难道还在生恪郎的气?”

她近来待他十分冷淡。

分明元日那日她似是接受他了,可此后一连十余日,她待他又似从前一般。他不主动挑起话题她绝不会应他一句。

他从身后拥住她,臂膀锁着她纤瘦的臂膀,侧脸相贴,从镜中看去便似一对缠绵恩爱的爱侣了。谢窈微微脸热,垂眼轻声道:“没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罢了。

分明已经认命,分明已经拜过天地了,答应留在他身边,连给父兄去信也是要他们勿念、此后不再往来,可她内心仍有些难以接受他成了她丈夫的这个事实。不过视作一场大梦,浑浑噩噩地活着。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么。故乡,回不去,父兄,不得见,她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么,人生的全部价值好似唯剩下修书一事,是故才会答应太后。

太后……

心底涌上层隐隐的担忧来,她微微别过脸:“太后怎么样了?”

上元节跑去人家里活活将人打死实在有些残忍,但她也知政治本就你死我活,不想介入。她只是有些担心那温柔可亲的女子罢了。

斛律骁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水浸双瞳里落满了隐秘的忧思。他心里忽然便有些不是滋味:“她病了,窈窈想去看她吗?”

谢窈略微颔首:“太后对妾恩重如山,妾理应是去看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