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液变得更加粘稠了，像淤泥一样拽着人的双腿往下拉扯。阴沉的天色降落，光也渐渐熄灭，黑暗中只有少年的哭声。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泽维尔冷静地注视着眼前无尽的漆黑。

有意思，把他当成纯粹的浪子看来是有些低估。这段经历似乎没有记载在他的资料里，是教廷人员的疏漏，还是伯爵家隐瞒的内部事务？

在渐渐微弱的哭泣声背后，响起了另一个威严的男声。

“不要哭，约书亚。”

“为了失败而哭泣是弱者的行为。”

“可是――父亲，我……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您……”

哦？看来是目前仍在边境镇守的班克罗夫特伯爵。

“事到如今，您还在逃避吗？他们是因你而死的，你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他们遵从你的指令作战，保护你撤退，他们每一个都比你更强，如今却只有你活下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他们的领导者，你的每一个决策，最终都要他们承担后果，而你，拥有最好的装备和最多的保护，自然可以毫发无伤。”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多一点机会，明明您是有办法的……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努力学习剑术吗？”

伯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你搞错了。”

“约书亚，剑术的确重要，但对于贵族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技巧。我要让你明白的是，他们能够为保护你而死，是理所应当的结果。无论你的决策多么荒谬，属下都必须执行，这才是身为贵族最重要的能力――驾驭。驾驭属下，驾驭财富，驾驭女人和男人……这种控制力才是贵族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你要掌控强者为己所用，掠夺弱者获取资源，杀死敌人树立威信，寻求盟友赢得支持……而不是，把属下视作朋友。你是我的孩子，不要把自己和泥腿子们混为一谈，你对他们的友好毫无意义，把他们当作牲畜，当作骡马，你的位置才会稳固。”

伯爵的尾音渐渐微弱。

下一秒，泽维尔跌入雨幕中。银线般的雨水连绵落下，带着青草和橙花被打湿的香气。

“愿你回归光明的怀抱。”神父低声祷告。

顺着声音望去，泽维尔看见装满白花的棺木中静谧地睡着短发的孩童。

棺木合上，他看见上面的名字――玛丽亚?班克罗夫特。

早夭的，约书亚的孪生妹妹。

他转身，看到站在雨中表情哀伤的孩童，长着和棺木中同样的面庞，身旁细小的白色光点轻轻漂浮，好像在安慰着他。

泽维尔伸手握住了一枚光点，感受着元素的颤动，他尝试共鸣和沟通。温暖的光点在掌心震颤，发出嗡嗡的声音，突然又平静了下来。

泽维尔松开手，光点从指间飞出，奋力地向前穿行。

来吧……带我找到，约书亚记忆中的光源，将他带离过去的幻影。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飞逝而过的树林和人影喧嚣，在令人目眩的白光中，泽维尔降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坪，午后和煦的阳光正好，空气中是慵懒的味道。

很好，很标准，这里应该就是约书亚珍藏的美好记忆了，只要把握住，就能让他清醒。

顺着光点的指引，泽维尔向前走去。

那里有一个身影，正在湖边的长椅上低头看书。

“好巧，你也翘课啊？”轻佻的声音，毫无疑问来自约书亚，似乎是少年时期。

长椅上的人转过头，帽檐下是在阳光下如流银的白色短发，一双湖水般澄澈的冰蓝眼眸不蕴含任何情感，明明是可爱精致的长相，却因为漠然的眼神而显得不像活泼的少年，而更像是摆在橱窗中毫无生气的昂贵玩偶。

泽维尔悚然一惊。

这是……以前的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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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弱者的本能

泽维尔的确曾在曙光神学院短暂就读, 同校的应当还有不少贵族，从时间线来说，大概的确和约书亚有所重叠。

但记忆太模糊，以至于他努力回想, 才勉强发现, 好像自己确实和对方有过短暂的交集, 但这对他而言应该并不重要, 以至于他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

他继续看下去。

无视泽维尔的冷漠, 身着制服的约书亚肆无忌惮地凑了上去，目光落在摊开的书上, 努力辨认了几秒, 学渣约书亚缴械投降，抬眼看向泽维尔：“喂, 你看的这是什么啊？”

本来不想搭理他, 想到主教送自己来时“对同学要有礼貌”的叮嘱，泽维尔回答：“神术仪式定轨流程的推演。”

“你能看懂?”约书亚狐疑地看着他。

泽维尔歪了歪头，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懂吗？”

约书亚腾地一下往后跳，指着泽维尔说：“你敢骂我！”

泽维尔非常诚恳地回答：“我没有, 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知道我是谁吗？”约书亚掸了掸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叉着腰说：“本大爷可是伯爵家的长子，三年生中的无冕之王，在学校最不能惹的人名单上排行第二的约书亚?班克罗夫特……喂！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啊！”

“我在听。”

“你的眼睛都没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