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么所有人都能听见了。

菲尔满头黑线：“我只是刚好喜欢的是个人类而已，不是我的癖好是人类……不对！你从哪里学了这种词！是不是又去买什么怪书看了！”

女孩鼓起腮帮：“没有！”

菲尔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再说……这些孩子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搂紧怀里的小龙，颇有耐心地问：“你家在哪里？会说话吗？”

小龙眨了眨金色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菲尔也一脸狐疑：真的有这么小这么呆的龙吗？龙不是蛮高级的生物吗？该不会像这些孩子一样，因为血统问题或者其他缺陷，被家人遗弃了？不会说话也不会叫，体型还这么小，搞不好真是脑子发育有问题。

想到这里，菲尔看向小龙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同情。他安抚地拍了拍小龙的脊背，然后托着她郑重地说：“没关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蠢狗绝对是误会了什么……莉娅心中腹诽，一边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小狗。

依旧是深色的皮肤，柔软的银发，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的眼睛……好像又长高了点，多了点伤痕，少了些稚气，比以前稳重了不少。

莉娅环顾四周，这些孩子的问题肉眼可见，有的缺了一只耳朵，有的双眼无神，有的乍一看没有明显的问题，但手掌无法化成人形，还是软软的肉垫；有的兽类特征稀薄，似乎也不能化成兽型，体质与普通人相差无几。从只言片语中，她隐约得知，菲尔会时不时来看望这些孩子，有时还会带来一点小玩具或零食，有时教年长一点的孩子捕猎，这些孩子并不清楚菲尔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好骗的）兽人。

她想：长大了啊，小狗。那个只会对着她露出肚皮扭来扭去撒娇卖蠢的小狗，已经开始试着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同类了。

这时，一个崽子爬过来咬住了菲尔的裤管，咿咿呀呀地挥舞着肉肉的胳膊：“故事！故事！”其他孩子也凑了过来，有的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筐果子，活脱脱要看表演的模样。

“菲尔哥哥！你上次讲到你小时候和精灵搏斗的故事，是真的吗？”

“莉莉姐姐炖的骨头汤真的那么好喝吗？”

菲尔拿了个果子，递到小龙嘴里，无奈地说：“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

莉娅趴在他的膝盖上，眯着眼睛咬了一口果子，脸不由得皱了起来：好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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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龙与狗

有的人就是这样, 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刻意的动作，也不需要精心编织的话语，只是静静呆着就足够了。陪伴和共处本身就不必非要有目的, 只要这个过程足够舒适, 便足够容纳两人的沉默无言。

对于菲尔如今的模样, 莉娜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同时也在预期之内。

她装作不会飞的样子强行碰瓷, 菲尔对着她的翅膀和爪子埋头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出症结所在, 只能把她带走照顾。

对此, 其他孩子当然非常不满，可架不住菲尔身高腿长, 小龙又趴在在菲尔肩膀上, 孩子们又蹦又跳也够不到小龙，只能悻悻地看着菲尔携龙离去，莉娅则“得意洋洋”蹲在菲尔肩膀上对着这些气急败坏的小崽子吐舌头，颇有狐假虎威的架势。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空隙, 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条林木繁茂的僻静小路异常安宁，只有啾啾的鸟叫和?G?G的蝉鸣。而莉娅收拢翅膀安静地呆在菲尔的肩头，只要稍稍侧头, 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庞，还有额头上滚落的细小汗珠。

她看着他的侧脸出神：如果这是个没有魔法，也没有神明的世界, 或许菲尔会是一个青涩的高中生, 他可能擅长运动, 喜欢喝汽水，会在投中篮球的时候高兴地炫耀，也会在考试的时候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算着算着就在草稿纸上画丑丑的涂鸦，等监考老师提醒快交卷了才手忙脚乱地涂上答题卡，发试卷的时候愁眉苦脸哀伤三秒，听见同学叫他一起打球，又丢下卷子飞奔到球场……

可惜没有如果。

菲尔注定会成为族长，注定会回到神位，成为那个崇尚弱肉强食的兽神，收起怜悯和同情，抛弃软弱和妥协，化身为真正的、没有情感弱点的强者。

而她恐惧着面对菲尔，恐惧看着小狗成为獠牙野蛮生长的猛兽，自己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

好在，来之前她终于想清楚了。或许她无力阻止这一切，或许她最后什么也没能改变，或许她来到异界之后，一直在以虚假的身份，诉说着虚假的爱意和承诺，但总有一些东西是真实的――小狗掉下的眼泪是真的，自己一路的挣扎、努力和抗争是真的，或许这些东西会在世界的规则前一败涂地，被抹去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但它们发生过的事实无法更改。

这就足够了。

就像她所做的事一样，纵使希望渺茫，纵使不被看好，纵使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梦幻泡影，她仍然不会后悔，仍然坚持去做，因为一旦发生，它们就化为真实；而若逃避，所有都只是虚妄。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的吹拂，她的脑袋靠着菲尔的头，听着菲尔的呼吸，蹭着他软软的头发。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路，她清楚地知道，路会走到尽头，时间亦不会停留，但这都不妨碍她短暂地享受当下的宁静，哪怕它转瞬即逝。

菲尔走着走着，就发现身旁响起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小龙居然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好在爪子还抓得很紧，不至于掉下去。

轻手轻脚地扒开它的爪子，把小龙抱在怀里，菲尔忍不住用指腹点了点它柔软的小腹:“这样都能睡着，是有多疲倦啊……”

想了想大摇大摆带着小龙回家可能遇到的盘问，菲尔干脆变回原型，把小龙放在了自己的背上。他的原型十分高大，毛也又长又密，白色的小龙陷在雪白软和的毛里，倒也并不显眼。

莉娅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己似乎是睡在一张柔软的婴儿床上，又似乎是被母亲抱在怀里轻轻摇晃。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是母亲的身影。

她化了妆，头发卷成大波浪，这个被岁月和家庭磋磨的女人在不惑之年居然又重新焕发生机，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不，莉娅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容貌美丽出身贫寒的少女第一次登上舞台时的青涩，初出茅庐开始穿上华服时的畏缩，还有结婚时，看着自己丈夫那满怀期待又温驯顺从的眼神……

现在的她依旧美丽，却不再年轻，只是眉宇间无法找出那曾经久久萦绕的忧郁和隐忍，舒展得很自由，完全不像是父亲口中的疯子。

莉娅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要去哪里？回家吗？”

莉娅问的当然不是有父亲所在的家，而是母亲曾经的家、她之所以问出口，也不是绝对母亲应该回去，恰恰相反，她是想确认她没有回去那个伤害她、索取她、交易她的家。

母亲诧异地睁大了眼，随后莞尔一笑：“不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做我一直想做、一直努力做的事情。”

她想起母亲发疯的时候在纸上描画的难以言喻的图案，意识到自己从未理解那些图画中的内容，有的纸条被销毁，有的画作却留了下来，她印象极深，但回想不出细节，只能依稀记得模糊而炽烈的色块和精密繁复的图案。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她再次询问。

莉娅再次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