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这样的,”梁昼和轻声承认,他的神情被窗帘厚重的投影遮盖住,向来光鲜亮丽的人现在看起来近乎有点暗淡,“但那是再早之前了,那时候因为一些误会和憎恶信息素的原因在先,对你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情,也的确没想这么多,觉得怀孕了打掉就好。再之后还做的这么过分是因为……”他在努力解释,即使自己之后一味怪罪信息素、就是拧巴着不承认喜欢的样子真的很丢人,“是因为就是想让小倦被我操怀孕。”

“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梁昼和说,“我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那是喜欢而不是什么独占欲。如果之前能再等等我就好,重新爱你只是时间问题。”

见他半天不吭声,梁昼和担心他着凉,又不敢贸贸然上去抱他,只能继续放轻声音哄道,“这段记忆来的太不是时候。能不能问问我的初恋兼老婆,该怎么才能证明我一直都爱你?”

清早的风含着露水未消的湿气,顺着窗缝涌入,千丝万缕的淡金色光线温温地照亮了这块不大的地方,沈倦被那茫茫的光亮包裹着,背脊白的半透明,迟钝而轻轻颤抖起来。

有无数尘埃轻旋飞舞,无声无息勾勒出风的形状,耳边的声音退潮般散去,他回归到了识海无边的黑暗,想到小时候学过的芳草萋萋小楼西,云压雁声低;想到此后几年的秋天都在研究毕业时的道别,他的那句很快回来有没有在暗示永别;想到反复删改才发送的措辞和永远石沉大海的回应。

想到他终于想要放弃,怎么总还要再给他希望。

第58章 chapter56暧昧 “你哪来的钥匙?”

一个人的身心要有多辽阔,在白茫茫而致眩的烈日苍穹下,所藏的偏执和寡欢也无处遁形,空落落地自曝着,像旧时期黑白失调的相片,什么都看不深刻。

沈倦听了一通情感丰沛、发自内心的剖白,在最先的诧异过去之后,就被稀释成了漫长的沉默,平静到甚至有些恍惚。

怎么会这样呢,他想,明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

“……我等了你很久。”他说道,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散入了久远的时空,在过往无数帧褪色的记忆里穿梭飘荡,最后终于说出口时比叹息还轻。

他并不知道梁昼和已经看过那些短信,原本只打算当句结束语,也算是对那几年的交代。没想到等到内心释然的同时,还意外等到了这人的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他说,“对不起。”

他不该道歉的,沈倦冷眼旁观自己内心呼号的声音,这样只会让自己忍不住抱怨,或者埋怨怎么说都行,像一个得寸进尺的怨妇。

明明父亲从小就教育过自己把情绪条分缕析地展示给别人看的行为非常幼稚,别人也不见得真的感兴趣。沈倦把受到的教育来回默念了三遍,再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咽了三遍,最后还是没打过情感上的渴望宣泄。

或者说在这人面前他一直做不到太虚伪。

“我找过很多人,但是他们都说和你最亲密的是我,如果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但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要去哪里找你……

“你但凡和我说了一句我们结束了我都不会这么牵挂,可是你没有,什么都没有”沈倦语速略急地说了一大段。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好听,现在却像是被捂化了的冰块,清冷不复。还未说完便深吸一口气,苦恼地用手臂挡住了双眼,“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可能有点不太冷静……”

“没事的,都可以说,好吗?我想听。”梁昼和将他手臂拿下来,满含鼓励地吻了吻他温热的眼皮,那双纤长的眼睫颤抖欲飞,偷偷暴露了主人不安的心绪。

于是梁昼和又顺着鼻梁舔吻而下,轻轻碰了碰两瓣柔软的嘴唇,动作耐心平和,无关情欲。

沈倦便接着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哪怕很清楚自己这么想根本没有道理,纯粹不甘心罢了。很烦的时候我也想过让这段恋情过去,那时舒穆刚好给我安排了相亲,所以我就去了。”

梁昼和圈着沈倦手腕的掌心不自觉紧了紧。而沈倦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谈过几个人,有每天巧克力鲜花情话不重样不限量疯狂送的,实则不出半个月就暴露了单纯想和我上床的目的,”梁昼和听到这里时,手劲已经大到了不可忽视的程度,抓得沈倦吃痛得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你抓痛我了。”

梁昼和如梦方醒,松开了手,而掌印已经在沈倦手腕上留下了如同禁锢的痕迹。男人咬着牙艰难挤出一句质问:“所以上床了吗?”

“哦,没有。”沈倦木着脸回答,“沈良意偷偷看了聊天信息,提前找人把他打了一顿,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多此一举,本来我也不会去。”

说实在的,这可能是梁昼和第一次由衷感谢那位时不时发癫的小舅子。

“有只是单纯需要一个高阶omega的子宫的;还有长得和你很像的,我知道当时自己的状态不正常,但我懒得管了,他亲我抱我都依他,那时候想着他要标记也好要孩子也没问题,我无所谓。

“但他最后还是和我提了分手,因为我没办法回答他我也爱你。

“最后我从群里知道了你要回国的消息,也从我父母那里知道了要和梁家联姻的事情,于是我说沈良意不愿意就让我去好了

“这是一切的开始。”

这一切对于回国的梁昼和是婚姻的最开始,对于沈倦是当初敝帚自珍的恋情的休止。

他被一句轻飘飘的许诺吊着,身心的搅动全因此而寂默,以至于无。

过往变成一块起了痂的旧伤,触碰也不是,安放也不是,苦涩得难消难言,只能束之高阁期望时间来疗愈。

可是怎么能呢?他一切关于正面情绪的反馈都来自梁昼和,他给予他自母亲去世之后从未享受过的无上宠爱和尊重,让他尝试走出虚假的躯壳,明白似乎得到回应并不是像利益那般需要等价交换。

但他离开之后好像就把声音和颜色都带走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画面收束消失在视野尽头,永远刻在了某个节点,留下面目模糊的剪影。

自己被动又无趣,这点沈倦心知肚明。

他不善于维系关系和挽回什么,连朋友们的疏远也意识的后知后觉,久而久之就愈发淡漠和懒得表达。

新的恋情就算开始,于他而言好像也是不断重复第一次,一样的情话一样的亲吻一样的誓言,还有未知的关于这点爱意能持续多久的隐忧。

好像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乖顺的模样,所以不要贪心更多,听从就好了。

所幸他前面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以为常。

梁昼和平白地缺失了几年陪伴,此刻自责之余简直痛如刀绞,只觉得凌迟也不会有这么刺痛而漫长的折磨了。心脏隔着胸膛听见了爱人的诉说,似癫似狂地剧烈撞击起来,宛如走投无路的困兽,叫他一时间竟有些呼吸不畅。

他双手绕过沈倦身侧轻而易举环住他的腰身,一说话便不可避免会提到结婚之初,索性不说。

沈倦的头发已经半长,梁昼和抵住对方额头蹭动的时候总会碰到眼睛,他便下意识闭上双目。想到过去每次陪梁昼和去做耐受训练时alpha总爱这样,像是蹭一两下自己就能从中获得莫大愉悦,连带着闻着厌恶的草莓味都顺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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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班回来时沈倦还没来得及睡。

浴室里有隐约的哗啦水声。桌上是电脑启动轻微的嗡鸣声,尚且散发着余热。旁边摊着一本文献读物,书的主人只留了一盏玄关的夜灯。

梁昼和解开领口,刚打算去浴室里抓人,哗哗水声戛然而止,不过半分钟浴室门就“咔哒”被打开,沈倦顶着一头滴水的脑袋,下身仅裹着一条浴巾就晃了出来。

黑发衬得他面色如瓷,被水气蒸出了轻佻的霞色,却因为眉眼冷峻而反差鲜明。他背脊凹陷乃至胸膛起伏地方都滚落着水滴,一路没入下身隐蔽的地方,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水痕,像模拟梁昼和每次亲吻的轨迹。

空气里散发着着清冷的雪松香味,似有似无往梁昼和身上缠绕,而主人原先只无意识扫了他一眼,然后半错愕的转回目光确认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开口:

“你哪来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