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人帮了忙。

所以归根结底,是自己顺手扳倒了当时的地头,才让杜朗抓住机会,有了能力帮她们再见。

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是他间接促成了她那个名义上的情人。

男仆在马赛时就总是一副冷淡古怪的模样,看到对方突然沉了脸,杜朗也没放在心上,看到窗户终于完全打开,灵活爬了进去。

他没有等太久,朋友换好衣服就从门进来了。

杜朗忍不住说:“我才刚到巴黎,都不用出门就听说了你那些风流韵事,你的情人竟然不会妒忌或者心中不满?”

“你自己不也管着一个俱乐部吗,”克莉丝拨了壁炉里的火,走到唯一空余的椅子上坐好,“那些姑娘们难道就不吃醋?”

杜朗难得正经了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条街完全是方便我藏货和周转。”

“你也说了是藏货,为什么会突然被通缉了?我记得你一直很有分寸,过去几年也只在南法活动,巴黎现在各派都自顾不暇,还分不出心思来抓你。”

因为兄弟的直白吓了一跳,杜朗下意识看向一边,发现黑发男人一脸心不在焉,朋友也没有避讳的意思,想到这个男仆能跟着疑心病这么多年,至少是值得相信的,不再掩饰,苦笑起来。

“这个麻烦,起源说起来就很远了。”

“滑铁卢的时候,皇帝的残余部队被解散,他的奴隶兵也没被放过,直接在军营被屠杀。那时候很多人为了活命逃出来,一些地主和资本家趁机把他们悄悄收到自己手下,当免费劳工。”

克莉丝只知道拿破仑有不少埃及的奴隶兵,因为英国立法禁止买卖奴隶,对所有挂中立国旗的船只也会严搜,走私成本变高,奴隶价格也因此飙升,一个非洲黑奴有时候抵得上一个别墅,那些人会动心思也不奇怪。

“形势正乱,没人会去清点那些埃及奴隶,有一些拿破仑的官员也趁乱混在里面。你知道我是怎么发家的,这么多人不知道转了几次手到桑切兹手下,连交易契书都已经成真的了,我也没想到里面混着拿破仑党人。”

“现在国王不是重病吗,他们有些人就把心思打到维也纳那位身上了。”

维也纳那位,就是拿破仑唯一的儿子,拿破仑二世。

拿破仑彻底失败后,他就被送到了外公奥地利皇帝那里,他二十岁都不到,身体不好,也没有什么野心,但是那些拿破仑党人还是坚持叫他罗马王,就像反清复明分子看待朱三太子一样,期待能让他重掌父业。

维尔福能一手按下爱德蒙的案子,不被提审也没有人怀疑,是因为他们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有那些心理阴影在,对拿破仑的畏惧和警惕已经深入骨髓,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直接斩草除根。

发现一个有名的贼首和维也纳有来往,王党和自由派掐得再狠,也要同心协力捏死他。

所以,杜朗算是管理不力,替手里的拿破仑党人背了黑锅。

“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我更熟悉马赛,但是离巴黎还是太远,我想拿到第一手消息。没想到你在巴黎,路边都能打听到你的住处,就来看看你。”

克莉丝这次陪威廉和玛丽去马赛,他们没有见面,那时候他在维也纳处理事情。

“我刚见过警务大臣,他们早就知道你来巴黎的消息,还布了陷阱。”

爱德蒙突然说。

杜朗一愣,想明白是身边有内鬼,表情微变。

克莉丝冲马赛首领调侃:“看来你的‘家庭打扫’做得不太仔细。不过也没办法,他们的警务部每年有一百多万法郎的经费,你能买通别人,别人当然也能买通你身边的人,对了,你来我这里是一个人行动吧。”

“我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

被好友还能开玩笑的模样感染,杜朗也笑起来,“你其实是间接救了我。我来见你是突然的念头,如果按照原计划去接头,我现在已经被抓了吧。可惜,没法请你喝酒了。”

“你要走了?”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你身份太特殊,我不能在这里给你带来麻烦。”

这么说,她算是窝藏了两个极度危险的拿破仑党人?

要是有人知道英国领事和拿破仑党人来往,那肯定就是全欧洲的大事件了,能打仗的那种。

克莉丝颇有闲心想。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法国人,看到拿破仑这个名字就会失去理智思考,要不变得极端拥护,要不就是逃避畏惧。”

“再说了,你自己也不知道该信谁吧,单独行动我不放心,其实我也不能做主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去处。”

克莉丝说着,走到一边的写字台上,拿了贮水笔和一张便签。

“这个人认识我的笔迹,他欠我一个大的人情,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她一面写地址,一边说着,抬头看到两个人刚好站在身边看自己,吓了一跳。

爱德蒙起初以为她会写他的住处,这样一来,她为了朋友也得时时去找自己,结果凑近看,却发现地址是巴黎的一家戏院。

戏迷相当满意这个足够掩人耳目,还照顾自己爱好的藏身处,激动之下要抱身边的好兄弟,结果就被贴身男仆猛地拉开了。

连克莉丝都打不过,脑力派毫无反抗之力,好不容易挣脱,才愤愤告状:“我早就说你这个男仆相当不听话,不如你辞了他,我刚好伪装了,假扮在你旁边。”

被一边的“男仆”幽幽盯着,克莉丝想也不想就果断拒绝了。

“你做不来。”

杜朗戏瘾上来,捏着嗓子说:“真无情。你忘了我在马赛陪着你度过的那些夜晚了吗。”

闻言,克莉丝面露和善微笑。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苍白忧郁的黑发情人是什么?”

“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有女人爱我到这种地步,为了我的前程狠心离开,不如你介绍我认识一下?”

杜朗听到这里,知道自己编的瞎话传到本尊耳朵里,也就是说从意大利一路传去了英国,头痛起来。

他讪笑着不住后退,最后急急忙忙说“趁着天没亮我要赶紧走了”,推开窗子翻出去,一把抄起绳子就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