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累!”喻氤捧住他的脸脱口而出:“亲一下就不累了!”
方才还做出疲惫状的人闻言睁开?眼,黑亮润泽的眸子透出星点?笑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喻氤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舌自尽,他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盘,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她冒出如此不知羞的话,还那么自然。换做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
松开?闻勉弹坐回去,喻氤的语言系统开?始错乱:“我瞎说的,瞎说的人不能当真,你什么都没听见……”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背影,闻勉突然想,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爱难以永恒?为什么在?听到人们说每天醒来都比前一天更爱彼此时会下意识认为是假的呢,事实明明如此生动,仿佛标记好的刻度尺,每个?时刻都让他清晰感?知。
闻勉的心突然化成了一滩静海,映照着他柔软又笨拙的月亮。
“起初是爷爷认为煮茶能磨练心性。要想煮好一道茶,必须做到‘和静怡真’,见茶如见人,他要求我每天至少煮一道茶,修心。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十二岁,后来接戏多了,片场情况不允许,就断了,爷爷为此大发雷霆,和我父母吵了一架。不过煮茶确实能平心静气,现在?有条件的话我也会带着茶具进组。”
就像在?《铁锈》组里给谭嘉群送别那次。
喻氤一愣,转头看他。闻勉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凝在?半空中,像是在?透过时空望着谁。喻氤突然就难过起来闻勉的父母、爷爷,都不在?人世了。
“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喻氤不自觉又翻开?采访,视频中老人温文尔雅,谈吐间可见渊博学识,很难想象是闻勉口中那个?严苛的长辈,只看外表甚至会觉得这应当就是闻勉老了以后的样子。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读了很多书?,早早出去看世界,他尊重很多人的生存方式,但依旧以他那套价值模式要求自己和家人,有的时候有点?……不讲理,但他是所有人的庇荫树。他教给我的第一堂课就是家人是可以不计得失的重要存在?,尽管我和我父亲都让他失望了。”
喻氤不喜欢他口中的“失望”一词,“可是就算你没有继承他的衣钵,万闻现在?也很好啊。”
闻勉不置可否,“是的,三?叔把?爷爷的产业发展的很好。”
“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志,你当然有权利过你想过的人生。”喻氤强调到。
闻勉对她眨了眨眼睛,笑起来:“谢谢。”
话都说到这了,喻氤索性问?起他家里剩下的人,得知了一些网上写不全的信息闻勉的爷爷有三?个?孩子,闻勉父亲,闻勉的姑姑,和如今万闻的掌权人闻诚良。
到了闻勉这一代,年纪最大的其实是姑姑的女儿,这位表姐在前些年商业联姻生了一个?小侄子;三?叔育有一对龙凤胎,早出生的女孩叫闻珞童,排行最末的老幺叫闻沥。
“他们两个?里,珞童是最早展现出商业天赋的孩子,从小就以接班人为目标。闻沥懂事的晚些,事实上他并不差,他只是更想让珞童开?心。”
喻氤发现提到家人的时候,闻勉整个?人都很柔和,不带一丝作伪。
这时李乐曦发来消息邀他们参加明天的帆船比赛,让闻勉带着喻氤去选船。
闻勉收起手机,对喻氤笑了笑:“有机会带你一一见他们。”
由?于他的工作安排,两人只在岛上呆了三天。住的是岛上视野最高?的独栋别墅,除抵达当天的晚饭和次日的帆船比赛外都是单独活动,纪埕夫妇和单之影都未来打扰。
返程的时候纪埕一个?人来送行。他看着喻氤上机,转头对闻勉道:“听说万闻拨给影视子公司的款项已经过会,准备着手行业资质考核。”
闻勉了然:“纪念和你说的吧。”
纪埕的弟弟纪念和闻沥也是从小拜把?子的兄弟,前几年毕业回国给纪埕打下手,就剩下闻沥还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
提到这对好哥俩,纪埕露出点?笑意:“你三?叔限制闻沥的出行,他没地方去就只能来找纪念,纪念被?缠得不耐烦,这几个?月已经不爱回家了。”
“他被?逼得太紧,去纪念那儿透透气也好。”
“你有什么打算?万闻涉猎影视市场,日后需要你的时候会更多,既然都要做,何不趁这机会自己当合伙人?你父母和老爷子留给你的股份加起来不少,你三?叔不可能不答应。”
闻勉淡笑:“我若有心转幕后早就转了。”
纪埕明白?他是顾及闻沥,同时也不想插手万闻的事务,思?忖片刻,道:“其实有你在?前头名正言顺地把?航,闻沥才会心安,我看他这些日子的烦躁,也有部分原因是对你有愧。”
闻勉不说话了。纪埕言至于此,拍拍他的肩送他上机。
回到直升机上,喻氤随口问?他们聊了什么,闻勉摇摇头,突然想起喻氤的合约应该也是上半年到期,一直没打听到后续,也没听她提起过。
就在?这个?时候,螺旋桨的轰鸣伴随机身晃动骤然响起,起飞了。
闻勉只能戴上头套耳机再?开?口:“你的经纪约谈好了吗?”
噪音被?耳机隔绝在?外,机械频率被?对讲系统覆盖,人的声音变成了一道短短的电流,然而喻氤却神情愣愣。
就在?闻勉怀疑自己声音太小,准备重复一次的时候,喻氤回过神来,按住耳机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展开?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单之影的订婚礼定在?三?月底的意大利托斯卡纳。
喻氤没能参加,因为周湘为她接下了一档边拍边播的旅综,前往冰岛经营一家民宿。民宿建在?蓝湖附近,风景很好。同行的嘉宾也是节目精挑细选的好相处,制作人主打疗愈风格,节奏慢没剧本?,很适合喻氤的性格。可见周湘费了心思?。
订婚礼的前一天正好是喻氤抵达冰岛的日子,冰岛极其关照地送了他们一场极光大爆发。它出现的突然,当有人指着窗外发出第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扫疲惫,争先恐后地追出房子。
荧绿色的光冕从万米高?空向下倾洒,遍布天幕,一如神迹。
房东太太说这很可能是此次极光季的最后一场极光。
录像机拍下了喻氤和其他嘉宾并排仰望星光的画面,制作人感?叹大家的幸运,而喻氤知道,她最想一起分享的人不在?这里。
于是那天晚上,当闻勉数十个?小时没合眼,终于在?托斯卡纳的酒店躺下后接到了喻氤的电话,入眼便是喻氤占满通话页面的整张脸,她那头光线微弱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兴奋与希冀。
“猜猜我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闻勉坐起来想看一眼时间,却见喻氤突然向后跑去,漫天绚烂的光冕露了出来,而她裹着羽绒服和雪地靴,戴着不知从谁那里借来的卡通毛线帽,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放肆跑跳,用手去抓极光的尾巴,然后折回来将手机里的他高?高?举起,气喘吁吁地问?:“你看见了吗?”
闻勉觉得她呼出的热气仿佛越过三?千公里、越过屏幕,轻飘飘地融进了他的胸口,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看见了,是磁暴极光。”
喻氤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闻勉,你见过极光吗?”
“见过。”闻勉诚实道。
“我猜也是,”喻氤的呼吸正在?放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极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同你一起经历这个?时刻。”
“我听过一种?说法,人的记忆是片段的不断重演,记忆的脉络会随时间淡化,只剩画面与画面中的人在?重复演出中愈加鲜活。闻勉,我希望我人生的每一个?珍贵片段中都有你的存在?,而你我会永远鲜活。”
闻勉怔忪地盯着屏幕,里面的喻氤背对着极光张大臂弯,像要隔空给他一个?拥抱,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跳,认真地说道:“极光很漂亮,我也很荣幸。谢谢你,这将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