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吃饭之前,我?先自罚三杯,”她站起身,端起酒杯,“第一杯,敬各位老师,白?天耽误了拍摄进度,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先给?大家赔罪。”

一饮而?尽后,包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杯敬孟导,”喻氤斟满酒杯,敬向孟竖,“谢谢孟导的栽培,希望您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的莽撞。”

孟竖坐着没动,慢悠悠咽下嘴里的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在玻璃转盘上轻轻一嗑,遥遥朝她扬了扬,二?话不说干了。

喻氤也随他干了。

两杯白?酒下肚,从嗓子眼火辣到腹中,喻氤倒酒的手?有点哆嗦,酒瓶口与杯口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闻勉面色淡下来?。

第三杯很快倒满,所有人都知道她要敬谁,不约而?同望向闻勉,

喻氤捏紧酒杯,深吸一口气,毅然抬眼,闻勉的目光正沉沉地锁定她。

“第三杯敬闻老师,我?”

话没说完,闻勉拿过?从始至终都没碰过?的酒杯,动作之大撞翻了手?边的蘸碟。

蓓蓓惊呼:“小心。”

蘸料却已在他干净的袖口晕开一块污渍,闻勉对此视而?不见,兀自倒酒饮下了这一杯,全程未看她一眼。

如果说先前还摸不清他的态度,这一刻喻氤确认,闻勉真的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生气呢?是,她是做错了事,可她现在道歉了,还不够吗?他既然肯喝她的酒,为什么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呢?

饭桌上陈生带头说了几句和气话,把上午的拍摄意外轻轻带过?,又对喻氤笑道:“别喝了小喻,赶紧坐下吃饭吧。”

喻氤沉默地喝完手?上的酒,坐回?椅子,恍然发现自己此刻手?脚冰凉,想必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旁边的女编剧在桌下拍拍她的手?,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之后的情形和寻常聚餐差不多,只?不过?这次蓓蓓坐在主摄旁边,主摄这个人一直有些荤素不忌,借着酒劲不断开蓓蓓的玩笑,到后来?蓓蓓遭不住,半真半假地说要去给?其他工作人员敬酒才?得?以离席。

陈生笑着警告,“老杜你要不去醒醒酒?”

主摄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吃了两口菜眼睛提溜一转落到默默吃饭的喻氤身上。

“喻氤今天看回?放了吧,那两个特写怎么样?”他做了个推镜头的动作。

喻氤慢慢放下筷子,不解其意。

主摄摩挲着酒杯,继续添火:“我跟老孟拍了十多年的戏,我?最知道他要什么,要不是我?和老程抓的快,你那出戏绝对保不下来。”

喻氤因为三杯白酒而运作迟缓的大脑缓过?劲来?,这是拿捏她如今正惹孟竖不悦,想让自己也单独给他敬一杯酒。

孟竖本在和其他人聊事,听到有人点他的姓,分神转过?头来?,又因为没听全,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插手?。

喻氤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麻木地起身,倒酒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也是大晚上,她被影视事业部的一位中层载到北京某家高级酒店,等待她的是那部被她推掉的网大资方,席间中层让她敬酒,还劝对方一定要喝尽兴,娱界早就为他备好了酒店房间。

那时?她做了什么?愤而?离席?没错,那么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一抹白?色在余光中一晃而?过?,喻氤抬眼,发现对面的闻勉站了起来?,他隔着半张圆桌睇一眼喝多的摄影师,向包厢外走去,经过?喻氤时?声音不大不小地落进在场每个人耳中:“你跟我?来?。”

桌上霎时?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不知所以,面面相觑,而?被人截胡的主摄像是被人闷头一棒敲醒了酒,眼神一下清明?不少。

喻氤来?不及环视众人各异的表情,低头跟上闻勉。

大排档隔音不好,走廊里传来?各个包厢里喝酒的声音,随时?有人进进出出,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

只?有楼梯间的拐角处藏着折叠进去的卫生间,干净但简陋,带上外面的洗手?池都不足十平方,此时?大门敞开着,无人使用。

闻勉打开水龙头冲洗袖子上的污渍,没有笑容的侧脸显得?冰冷而?疏远,喻氤在他两步外停下,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自受的可笑。

“对不起。”

她说的很小声,几乎被水声覆盖。

闻勉擦干手?将袖口挽起,看向喻氤,“喻氤,没有人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可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闻勉停下动作,忍不住咬重音节。

喻氤很慢很慢地摇头,陷入魔怔一般贴近他,“对不起,我?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闻勉只?是望着她,得?不到回?答,喻氤不死心地抓住他的指尖,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闻勉眉心轻轻蹙起,“你醉了。”

“那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闻勉,你要换掉我?吗?还是我?演的不好,我?不够像李金银?”喻氤越说越急,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抛下。

闻勉抽出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喻氤,我?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你只?是太入戏了,这不是你的错。”

喻氤一下安静了,像被某个词击中似的,巴掌大的脸显得?极瘦削,浓黑的双眼睁大,既干净,又悲伤闻勉突然感到胸腔处传来?迟缓的钝痛,像有人用生锈的铁杵持续不断地钻着心口。

他父母走得?突然,对方手?脚做的并不干净,家里人劝爷爷阴煞有损祖运,须另寻葬处。封墓那日特意请了法师,正午时?分,老头身披袈裟牵来?一只?黑狗,用半碗狗血镇他刚过?世?的父母。

那只?心窝扎着铁剑的狗最后被扔在墓边,法事没做完就死了,临死前它一动不动地望着闻勉,也许因为他是那么多人里唯一一个看见它死亡的人。

十多年来?闻勉早已忘记那只?狗的眼神,以及那天烈阳照在身上毫无温度的感觉,此刻他却忽然忆起,升出一种殊途同归的哀戚。

一阵刮擦声突然炸起。

喻氤打了个激灵,朝来?源看去,洗手?池旁只?有一扇小窗,正对着黑夜,纱窗粘了灰,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碰过?。

紧接着又是一阵刮擦响动,伴随着女人的说话声,从黑漆漆的窗外传进来?是隔壁包厢的人在开窗,墙体?很薄,声音清晰得?吓人。

喻氤退了一步,不敢发出动静,与此同时?女人的声线也透出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