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喻氤演到后期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夜半时?分的惊醒,也不是片场不可自控的泪水,而是她自我意识同李金银意识的强烈相?悖。
她在扮演李金银,她的灵魂却在提醒她,她到底是谁。
只不过那时?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入戏了,以?至于她也误以?为,她对闻勉的感情里一定有他人的影子。
喻氤肯定道:“我只是在扮演你,我和?你并不相?像。”
李金银听完,并无什么波动,“恭喜你,孩子,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只是对一点感到疑惑,”喻氤眼中透出锐利,“孟导说《铁锈》是根据你的故事改编,那么电影的结局是故事,还是真实?”
电影里对于采砂船上发生的事,采用?了大段的留白,误杀了娄泽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许就连孟竖都说不清,只能从蜘丝马迹中寻到线索。
可那到底是艺术化的处理,还是李金银有意向孟竖透露什么?
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故意揭露自己?
孟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当真这样拍出来呢?
李金银定定地看着她,如?同一片早已?沉寂的死海,瘦削而凹陷的两颊扯出轻微笑意,一跛一跛地缓缓迈开步。
“你只要知道,无论是谁,活着,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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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银腿脚不便,两人绕着楼栋走了几圈,她便出了汗,喻氤就扶着她回到家里午睡。
孟竖并未过问两人聊了什么,而是关上了李金银房间的门,将喻氤带到客厅,“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一声。”
喻氤看看他,又看看闻勉,“什么事?”
“我已?将《铁锈》的重剪版提交到本届戛纳的主?竞赛单元。”
喻氤震得好半天找不到声音,要知道戛纳的截止时?间就在两周前,可那时?《铁锈》的补拍才过去多久?两个月都不到!
重剪,重新送审都要时?间,光是拿审核表交上去就要半个月了。
“我以?为我们会去威尼斯首映?”
按道理九月份的威尼斯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孟竖在年初的饭局上不也是这么和?几个资方保证的吗?
“来不及了。”孟竖叹气。
“那,片子过审了?这么快?”
闻勉也显得很沉默,“还没?有。”
“没?有?!”喻氤已?经说不清哪个消息才上最惊人的,“没?有龙标就参赛,孟导会被禁拍五年,为什么要这么赶?”
孟竖看了一眼李金银的房门,“没?有时?间了,李金银等不到九月了。”
第60章 R-26 爱人(修)
这天晚饭后, 喻氤三人?坐在天台上吹风。
太阳从远处高楼的夹缝中沉下去,老旧城区多的是杂乱的电线和雨水刷褪色的房屋,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裸露出时代交替的伤痕。
孟竖靠着?天台围栏抽烟, 身上是朴素的水洗棉黑T, 看着?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人?,烟丝顺着?他被熏黄的手指缭绕,他瞧一眼?不自觉叹气的喻氤,“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要去和你现在那个?剧组调时间, 剩下的你不用管。”
喻氤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的独断,事实却是孟竖每次都能做出更加令人?头疼的决定。
她无奈:“您就不考虑后果吗?您已经三年没出新作了,再禁拍五年, 您打?算等到六十多了再继续耕耘、挑灯夜战?那时您身体熬得住吗?”
闻勉缓缓开口:“别着?急。”
“《铁锈》报名的时候,审核表也交上去了,没有意外的话, 同步进行, 应该能在戛纳入围名单公布前批下来,只要首映版本带着?龙标,就不会有处罚。”
喻氤反驳他:“那也太冒险了,你们这是在赌能一次过审, 若是过不了呢?时间卡的这么紧,来得及改吗?”
她不理解闻勉怎么会和孟竖一起胡闹, “退一万步,就算过了,总局的审核是傻子?吗?等主竞赛的名单一公布, 铺天盖地的宣传稿,他们会猜不到我们在钻空子?打?时间差?得罪总局对?我们没有好处。”
“那又如何?”孟竖哼了一声, “我还需要讨好他们?”
喻氤气结,还想再说什?么,闻勉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她轻轻摇头,孟竖已经做好了决定,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讨论对?错为时已晚,不如祈祷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喻氤咽下闷气,道:“不用请假,杜布瓦兄弟本来也有电影节的行程,六月份剧组没安排拍摄。”
孟竖点头,“那挺好。”
闻勉看向孟竖,“你准备带李金银一起去吗?”
他这一问喻氤也打?起精神,《铁锈》既然是为了李金银和娄泽拍的,想必首映日李金银会到场吧。
没想到孟竖却吸了一口烟,吐出三个?字:“她不去。”
闻勉好像猜到答案,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肝硬化已有腹水迹象,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等国内上映,再带她去家附近的影院看吧,”孟竖搓着?手里的烟嘴,看着?对?面?没几家亮着?灯的老职工宿舍,“实在不行找人?从北京运一套放映设备,我亲自带源文件放给她看,我再琢磨琢磨吧。”
“她真的……”喻氤犹豫地插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不是她怀疑,而是李金银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人?精神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清明?睿智,和那些病痛缠身双眼?混沌的人?大不一样,很难想象她如两人?所说,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说话间天色愈暗,天台一侧悬着?晾衣绳,上面?挂的几块白布像几张怪物的大口。
孟竖抬下巴示意喻氤去看,“看到那些布了吗?李金银家盖家具的,就在昨天她还住在医院,特意为了见你回的家,说是第一次见面?在医院不合适。”
喻氤讶异,再看那几张白布时心情就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