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好嘞!”

这里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地儿,不是因为这里名气大,风景多美,食物有多好吃。而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戏子,听闻男女不明,长相倒是倾国倾城,但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倒有许多人去猜测:姓周,姓楚,姓许……

姓陆。

要知道,姓陆的很少。

酒还没上来,在吵嚷的欢呼声中,一个声音特别突出。

男人旁边那个桌子的人好像是醉的不轻,一听这戏子唱哪儿,踩着的桌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塌下去,指着那个戏子说:“额......嗝!哟,你不是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嘛!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见得你受宠,反倒跑在这里当一个污人耳的戏子来了!难不成你这姑娘家早已是不清白之身?!”

听完这醉酒之人的话,有不少人调笑,有不少人起哄。

这戏台建在外面,这一闹就连不看戏的人都知道,这花旦早已是个被玷污了的。

声音相对于来说是大的,台上的人当然也听到了。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唱完,那台上的戏子借转身的空隙瞥了一眼醉得不知七荤八索的肥胖男人。

戏子手里像是捧着所谓“君王”赏赐她的胭脂宝贝。头上戴着一个凤冠,几乎一半多都嵌满了翠珠,面上勾的油彩不多,倒有点清淡的意味。身穿一袭对襟的粉红戏服,白里衣,外面套着一层薄纱。胸口处和双肩上面都绣着一朵高洁的荷花,显然她在君王那里十分受宠。

“爷,酒来啦!”小二好不容易才从一堆壮汉里钻出身来,过来就看见那位少爷呆呆的坐在那。

“把酒放这儿吧。”程小时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小二见他一直望着戏台上的人,一下就来劲儿了:“哟,爷,你这是看的是咱们店的头牌啊!”

程小时微微弯起的嘴角顿了一下:“头牌?”

程小时,京城里背景最硬的最小的少爷,前两年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就在前两年的一天,之前整日花天酒地,不思进取,金玉其表的程家小少爷,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那天起,他这整日整夜把自己关在屋里背书,九年之前最严苟,苛刻,最不看好程小时的教书先生都夸他以后会成大器。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啊,对,她/他呀可是我们店里的头牌!好多人都点名要,可那个戏子从未陪一个人过夜。嘿,我就奇了怪了,这个戏子还有个要求,必须得看顺眼儿才成!”小二拍了一下脑袋,见公子没应声,也就随他去了。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台上人唱完这最后一句,面向席下。

不小心与台下的程小时对视一眼,仅一秒,匆匆离去。

在这一天,程小时显出了他两年里最为颓废的一个样子,喝了很多酒,感觉到要醉死过去。夜深,程小时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视野里模糊地看见一个人正在和一脸为难的小二说话。

那个人走了过来。

是那个戏子。

程小时隐约感觉有东西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抬起头去看,以往两年中眼里不容侵犯的眼神被打破。

他去扯对方的衣襟,显然是喝醉了:“陆光......两年了,我抓住你了...”

对方也显得有点不舍,他轻轻捧起程小时的脸,一滴温热的泪滴到了程小时的脸上。

一个被孩子们都认为是白发鬼的孩子问他:“你为什么叫程小时?”

“因为我爹姓程,我是家里面最小的一个,我爹说,我娘生我的时候正值日出。可就在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好像离日出还差一寸,还差点光就算日出了。你呢?为什么叫陆光?”

对方懵懵懂懂地听完程小时的一番话,开了口:“因为你出生的时候缺一点光。”

一个轻柔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程小时的唇上,“这是我为你留下了最后的礼物。”

“下次见面,便是来生,既然你下辈子不愿当姑娘家,那我当。”他勾上了程小时的小拇指。

“小二,这衣服......”醒来,程小时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一旁的小二看,他记得他隐约好像是见了什么很重要的人,但终归是没想起来。

“啊,是那个戏子放的。”小二看着程小时手上的衣物,眼前一亮,这戏子终于接活儿了吗?

此后,程小时便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坐在戏台前,一直看到日落黄昏,日日如此。好像就在那里有什么执念,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日子。

程小时将手边的梅酒入肚,看着戏台上的人,似他,但早已不是唱长恨歌的那位了。

程小时之后再没来过这戏台。

此后,再也不见。

end

Chapter.33

“啾!”

日落黄昏,几只麻雀就这么踩在电线上叫着。不一会儿便被陆地上的喧闹声驱散去。

放学回家走在回店里路上的程小时听着后面的嘻笑声,孩子跟牵着的大人撒娇的声音。他的两只手不由得攥紧书包带子,克制自己不转头去看,自己不在乎这些琐事,可嫉妒的种子却不由得疯长,仿佛已经长到了藤蔓那般长地缠住脚腕,每一步都变得沉重不已。

就好像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的人在他背后,蹲在身子按住他的,不断告诉他,熟悉得像铭刻于心地那样告诉他:“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

我要当一个正常人。

程小时身后,一个老妇人牵着她的孙儿抬眼一看便认出了程小时,面上的第一表情便是厌恶,她扯了扯一旁跟同学聊得正好的孙儿,让他湊过来听自己说话。

她抬起了空着的右手,点了点程小时的方向,道:“哟,乖孙,那个是跟你一块上学的程小时吧?噢哟,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奶奶听说啊,他父母可都死外边儿啦!晦气!”

即使老妇人的声音压得特别低,但程小时这一阵子对这类话尤其敏感,光老妇人的话就已经把他点炸了,他猛得转身朝老妇人的那个方向喊:“你别胡说八道,我爸妈才没有死在外面!!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不许这么说他们!”喊道最后,程小时的眼睛都给逼红了。

“你这孩子......!”眼看着事情要闹大,老妇人赶紧拽拽自己孙儿的手便走了。

程小时眼角的红未退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迟迟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