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双手握住轮椅的把手,慢慢地推动轮椅向前移动。

每一步都很稳重,直到她来到九娘面前停下。

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用一种极其细致且温柔的动作,替九娘擦掉脸上的污垢。

手帕轻轻拂过九娘的脸颊,每一次擦拭都带着一份怜惜与安抚,像是要抹去她的委屈与狼狈。

接着,沈珺薇又伸出另一只手,把九娘那凌乱不堪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梳理整赵。

这些动作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关怀与尊重,令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打扰这一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力量。

“九娘,”沈珺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我再问你一次,你跟方知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语调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锤,敲击着九娘的心房。

九娘怔怔地看着她,尽管对方并未直白表明立场,但她早已感受到了那潜藏于言语背后的意思沈珺薇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而且有意替她撑腰讨回公道。

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如果今天不抓住,沈珺薇很可能不会再主动帮忙了。

毕竟,这世间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插手他人的家事。

九娘内心深处清楚得很:对于一个素来低调、不愿卷入纷争的人来说,这次挺身而出可谓冒着巨大的风险。

九娘紧咬下唇,脑海中一片混乱。

不是不想求救,而是顾虑重重。

如果此时拉沈珺薇下水,会不会害得她更加陷入漩涡之中?

自打沈珺薇被封为飞墨侯以来,围绕她的退婚、订婚风波便从未停歇,整个京城对她的议论亦未减少半分。

如今好不容易渐渐平息下来,倘若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掀波澜,让她再度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结果。

而且,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商妇罢了,在这段婚姻里,遭遇不公又能真正指望谁呢?

如今丈夫薄情寡义,家族内部冷眼相待,世道如此现实,又有谁能毫无顾忌地伸手援救?

想到这里,九娘的眼眶骤然湿润,却咬紧牙关忍住哽咽。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彷徨无助逐渐转变为坚定决绝。

为了未来的一线生机,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活在阴影之下,哪怕付出更大的代价,她也要赌上一回!

??第136章 太过愚蠢

【咚】的一声,伴随着沉闷的声音,九娘双膝跪倒在地。

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她以额头触碰坚硬的青石板,重重地磕下头去。

这一叩响彻全场,仿佛连天地也为之动容。

随后,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汇聚成晶莹的痕迹。

然而,九娘的声音却没有丝毫颤抖,反而洪亮清晰,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民女九娘,求飞墨侯为我做主!自从嫁给方知槐,我一直恪守妇道,谨遵家规,孝敬公婆,勤俭持家。与此同时,我还尽心竭力协助经营商铺,并鼓励他刻苦读书,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可今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那信静静地躺在我的桌上,字迹潦草而陌生,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我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件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那是我的陪嫁之物,一支梅花簪子。簪子的每一处雕琢都承载着往昔的记忆,如今却显得格外刺眼。更令人不安的是,信中还附着一个地址。那个地方离我家并不远,仅仅隔着两个门的距离,近得让人心生寒意。”

“我赶紧跑过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当我推开院子的大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幕:一棵高大的芙蓉树下,方知槐正抱着另一个女人亲吻。他的动作是那样亲密无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一些轻浮的话语,那些话如同刀子一般扎进我的耳朵。‘宝贝’、‘这辈子都不分开’……一句句甜腻却不属于我的誓言,在空气里肆意飘荡。”

“刚开始发现我时,方知槐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张,他连忙松开那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接着,他试图用各种方法讨好我,甚至许下了许多看似美好的承诺。然而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的信任。我的心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对于我们的关系,我已经彻底死心,铁了心要结束这段婚姻。”

“见我心意已决,方知槐的温柔伪装彻底撕裂开来。他开始对我动手,用尽力气推搡,甚至还编造谣言,污蔑我与别的男人有染。紧接着,他联合那个女人叫来了仆人,将我的所有首饰和衣服都抢走,毫无顾忌地想直接把我赶出家门。每一件属于我的东西都被他们粗暴地拿走,留下的只有彻骨的寒冷和深深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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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段痴情女子被负心汉辜负的故事。

沈珺薇盯着九娘,目光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洒脱利索的人。没想到,这种俗套又伤人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九娘苦笑着抬起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感情这东西,最难熬不过去。不管你平日多么坚强独立,一旦沾上了这个‘情’字,所有人都得低头屈服。哪怕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啊。”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某个人。命运像是开玩笑似的,让你遇见什么样的人根本无法预料。可是命运也有仁慈的一面它会让人渐渐看清真相。”

“但至少,当看穿对方并不是对的人时,我能选择及时止损,不再沉沦。这才是唯一的救赎之路吧。”

拿得起放得下,短短六个字,蕴藏着多少人生的哲理。

这几个字说来容易,却让无数人为之挣扎一生,甚至到头来依旧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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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抚月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随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么……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声音平静,但语气中的威严不容置疑。

方知槐站在那里,本已双膝微弯,准备跪下辩解。

但就在一瞬间,他似乎改变了主意,将腰杆挺直了些,神态反倒变得更加倨傲。

“飞墨侯,您听我说!九娘所讲的一切都是假话!菲儿并不是什么外人,她是我的世交伯父的女儿。当年伯父因意外猝然离世,弥留之际托孤于我。从此以后,菲儿便由我负责照顾,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事情本来很简单,完全能够妥善解决。然而九娘天性善妒,总是疑神疑鬼,让我实在难以兼顾两边。为了不让她们互相碰面引发冲突,我才秘密在门口租下一间宅子安置菲儿,并且尽量避开九娘,抽空偷偷去看望她。我认为这是最优解,既保护了九娘的情绪,又能完成对伯父的承诺。”

“可惜,再怎么小心翼翼,纸终究包不住火。九娘最后还是知道了菲儿的存在,于是大发雷霆,以离婚相威胁,逼迫我将菲儿送走。面对她的蛮横要求,我果断拒绝,因为这样的请求违背了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