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观堂先生《清真先生遗事?著述二》:“案先生词集,其古本则见于《景定严州续志》、《花庵词选》者曰《清真诗馀》;见于《词源》者曰《圈法美成词》;见于《直斋书录》者曰《清真词》,曰《曹杓注清真词》。又与方千里、杨泽民《和清真词》合刻者曰《三英集》(见毛晋《方千里〈和清真词〉跋》)。子晋所藏《清真集》,其源亦出宋本,加以溧水本。是宋时已有七本。别本之多,为古今词家所未有。”
(3)宋人之和清真全词者有方千里《和清真词》(汲古阁刻《宋六十名家词》本)、杨泽民《和清真词》(江标刻《宋元名家词》本)及陈允平《西麓继周集》(朱祖谋刻《??村丛书》本)三家。
(4)宋人注《清真词》者有曹杓、陈元龙两家。曹注已逸,陈注即《??村丛书》本《片玉集》。
(5)宋人笔记之记清真轶事者甚多。若张端义《贵耳集》、周密《浩然斋雅谈》、王明清《挥麈馀话》、王灼《碧鸡漫志》等书均有,类多无稽之言。观堂先生于《清真先生遗事?事迹一》中一一辨之,斥为好事者为之也。
十三
楼忠简谓先生(清真)妙解音律(1)。惟王晦叔《碧鸡漫志》谓:“江南某氏者,解音律,时时度曲。周美成与有瓜葛。每得一解,即为制词。故周集中多新声。”(2)则集中新曲,非尽自度。然“顾曲名堂,不能自已”,固非不知音者。故先生之词,文字之外,须兼味其音律。惟词中所注宫调,不出教坊十八调之外。则其音非大晟乐府之新声,而为隋唐以来之燕乐,固可知也。今其声虽亡,读其词者,犹觉拗怒之中,自饶和婉;曼声促节,繁会相宣;清浊抑扬,辘轳交往。两宋之间,一人而已。
[注释]
(1)楼钥《清真先生文集序》:“公性好音律,如古之妙解,顾曲名堂,不能自已。”
(2)见《碧鸡漫志》卷第二。
以上录自《清真先生遗事?尚论三》
十四
(《云谣集杂曲子》)《天仙子》词(1),特深峭隐秀,堪与飞卿、端己抗行。
[注释]
(1)在《云谣集杂曲子》内有《天仙子》二首,但观堂先生写此文时,犹仅见其一,惟不知为何首耳。兹将两首一并录之。
“燕语啼时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住九华云一片。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其一)
“燕语莺啼惊觉梦,羞见鸾台双舞凤。天仙别后信难通,无人问,花满洞。休把同心千遍弄。叵耐不知何处去,正是花开谁是主?满楼明月应三更,无人语,泪如雨。便是思君肠断处。”(其二)
以上录自《观堂集林?唐写本〈云谣集杂曲子〉跋》
十五
(王)以凝词句法精壮,如和虞彦恭寄钱逊升(当作“叔”)《蓦山溪》一阕(1)、重午登霞楼《满庭芳》一阕(2)、舣舟洪江步下《浣溪沙》一阕(3),绝无南宋浮艳虚薄之习。其他作亦多类是也。
[注释]
(1)王周士《蓦山溪》(和虞彦恭寄钱逊叔):“平山堂上,侧<img src="/uploads/allimg/200627/1-20062G64U01H.jpg" />歌南浦。醉望五州山,渺千里银涛东注。钱郎英远,满腹贮精神。窥素壁,墨栖鸦,历历题诗处。风裘雪帽,踏遍荆湘路。回首古扬州,沁天外残霞一缕。德星光次,何日照长沙。《渔夫曲》、《竹枝词》,万古歌来暮。”(据《??村丛书》本《王周士词》)
(2)王周士《满庭芳》(重午登霞楼):“千古黄州,雪堂奇胜,名与赤壁齐高。竹楼千字,笔势压江涛。笑问江头皓月,应曾照、今古英豪。菖蒲酒,窳尊无恙,聊共访临皋。
陶陶。谁晤对,粲花吐论,宫锦纫袍。借银涛雪浪,一洗尘劳。好在江山如画,人易老、双鬓难??。升平代,凭高望远,当赋《反离骚》。”(据《王周士词》)
(3)王周士《浣溪沙》(舣舟洪江步下):“起看船头蜀锦张,沙汀红叶舞斜阳。杖??惊起睡鸳鸯。木落群山雕玉□,霜和冷月浸澄江。疏篷今夜梦潇湘。”(据《王周士词》)
以上录自《观堂别集?跋〈王周士词〉》
十六
有明一代,乐府道衰。《写情》、《扣舷》,尚有宋元遗响。仁宣以后,兹事几绝。独文愍(夏言)以魁硕之才,起而振之。豪壮典丽,与于湖、剑南为近。
以上录自《观堂外集?桂翁词跋》
十七、《人间词甲稿》序
王君静安将刊其所为《人间词》,诒书告余曰:“知我词者莫如子,叙之亦莫如子宜。”余与君处十年矣,比年以来,君颇以词自娱。余虽不能词,然喜读词。每夜漏始下,一灯荧然,玩古人之作,未尝不与君共。君成一阕,易一字,未尝不以讯余。既而睽离,苟有所作,未尝不邮以示余也。然则余于君之词,又乌可以无言乎?
夫自南宋以后,斯道之不振久矣!元、明及国初诸老,非无警句也,然不免乎局促者,气困于雕琢也。嘉道以后之词,非不谐美也,然无救于浅薄者,意竭于摹拟也。君之于词,于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于北宋喜永叔、子瞻、少游、美成,于南宋除稼轩、白石外,所嗜盖鲜矣。尤痛诋梦窗、玉田,谓梦窗砌字,玉田垒句,一雕琢,一敷衍,其病不同,而同归于浅薄。六百年来词之不振,实自此始。
其持论如此。及读君自所为词,则诚往复幽咽,动摇人心,快而沉,直而能曲,不屑屑于言词之末,而名句间出,殆往往度越前人。至其言近而旨远,意决而辞婉,自永叔以后,殆未有工如君者也。君始为词时,亦不自意其至此,而卒至此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若夫观物之微,托兴之深,则又君诗词之特色。求之古代作者,罕有伦比。呜呼!不胜古人不足以与古人并,君其知之矣。世有疑余言者乎,则何不取古人之词与君词比类而观之也?
光绪丙午三月,山阴樊志厚叙。
十八、《人间词乙稿》序
去岁夏,王君静安集其所为词,得六十馀阕,名曰《人间词甲稿》,余既叙而行之矣。今冬复汇所作词为《乙稿》,丐余为之叙。余其敢辞。
乃称曰: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原夫文学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观也。出于观我者,意馀于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然非物无以见我,而观我之时,又自有我在。故二者常互相错综,能有所偏重,而不能有所偏废也。文学之工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自夫人不能观古人之所观,而徒学古人之所作,于是始有伪文学。学者便之,相尚以辞,相习以模拟,遂不复知意境之为何物,岂不悲哉!
苟持此以观古今人之词,则其得失可得而言焉。温、韦之精艳,所以不如正中者,意境有深浅也。珠玉所以逊六一,小山所以愧淮海者,意境异也。美成晚出,始以辞采擅长,然终不失为北宋人之词者,有意境也。南宋词人之有意境者,唯一稼轩,然亦若不欲以意境胜。白石之词,气体雅健耳,至于意境,则去北宋人远甚。及梦窗、玉田出,并不求诸气体,而惟文字之是务,于是词之道熄矣。自元迄明,益以不振。至于国朝,而纳兰侍卫以天赋之才,崛起于方兴之族。其所为词,悲凉顽艳,独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谓豪杰之士,奋乎百世之下者矣。同时朱、陈,既非劲敌;后世项、蒋,尤难鼎足。至乾嘉以降,审乎体格韵律之间者愈微,而意味之溢于字句之表者愈浅。岂非拘泥文字而不求诸意境之失欤?抑观我观物之事自有天在,固难期诸流俗欤?余与静安,均夙持此论。
静安之为词,真能以意境胜。夫古今人词之以意胜者,莫若欧阳公;以境胜者,莫若秦少游;至意境两浑,则惟太白、后主、正中数人足以当之。静安之词,大抵意深于欧,而境次于秦。至其合作,如《甲稿?浣溪沙》之“天末同云”(1)、《蝶恋花》之“昨夜梦中”(2)、《乙稿?蝶恋花》之“百尺朱楼”(3)等阕,皆意境两忘,物我一体,高蹈乎八荒之表,而抗心乎千秋之间,?V?V乎两汉之疆域,广于三代,贞观之政治,隆于武德矣。方之侍卫,岂徒伯仲。此固君所得于天者独深,抑岂非致力于意境之效也。至君词之体裁,亦与五代北宋为近。然君词之所以为五代北宋之词者,以其有意境在。若以其体裁故,而至遽指为五代北宋,此又君之不任受。固当与梦窗、玉田之徒,专事摹拟者,同类而笑之也。
光绪三十三年十月,山阴樊志厚叙。
[注释]
(1)《浣溪沙》:“天末同云黯四垂,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陌上金丸看落羽,闺中素手试调醯。今宵欢宴胜平时。”
(2)《蝶恋花》:“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陌上轻雷听渐隐。梦里难从,觉后那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
(3)《蝶恋花》:“百尺朱楼临大道。楼外轻雷,不问昏和晓。独倚阑干人窈窕,闲中数尽行人小。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薄晚西风吹雨到,明朝又是伤流潦。”
以上录自《观堂外集》
十九
欧公《蝶恋花》:“面旋落花”云云(1),字字沉响,殊不可及。
[注释]
(1)欧阳修《蝶恋花》:“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据《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卷二)
以上陈乃乾录自先生旧藏《六一词》眉间批语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