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女士,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相处的余生竟是如此短暂。

他再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慢慢蜷缩起,脸埋到冰冷的手里,信封也一并贴上他的脸,不是冷的,是温热的。

奔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宋渝之抬头,在一片模糊里看到身穿黑色大衣的陆沉尧,他跑得很急,急促的热气喷洒在空气里形成一团团白雾。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沉尧轻声道:“怎么在这?”

一个人不曾拥有的勇气,当最亲密的人在身边,勇气又会重新涌入心间,陆沉尧把戴着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宋渝之脖子上,又拭去他脸上冰冷的泪,亲啄他泪湿的睫毛,将他的手裹着信一起包进怀里。

宋渝之全身心贴着陆沉尧,喉咙哽咽:“我不敢看,陆沉尧,我不敢看。”他们分别在三个时空里,也许永远也没法见面。

陆沉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总能轻易察觉到宋渝之所有的情绪,他隔着衣服去搓热他的背:“也许你所害怕的已经是他们竭尽全力所能带给你的了。”

宋渝之空洞地看着天空飞过去的鸟,也许这是属于他的宿命,是关乎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手指捏着信封慢慢摸索,一封再简单不过的普通样式的信封在他颤抖的手指下被一点点拆开。

【亲爱的宝贝,你好呀,我是妈妈!

真不想落笔写下这样一封信啊,在你还在我身边瞪着可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时,但我想,也许我们相处的时光会短到可怕,我期盼你的成长,我想看着你长大,我想看着你结婚,我想看你找到最亲密的爱人,关于你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触手不可及的念想。

未来是不定的,虚无缥缈的甚至也可能是虚无的,你的出生是黑暗里猝然降下的光明,但我却为此感到担忧,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可这一切,从你出生那天起就不可能了。

我怀揣着一位最普通母亲的希冀,却也怀揣着所有人给予我的厚望,我在矛盾里挣扎,但当我每每看向你像极了父亲的那双眼睛时,我便也愿意相信,你会成功的,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位英雄。

他们让我和你一起穿越时空,将信留在这里,等到哪天线性时间的前一环被被改变,人类注定灭亡的历史被削减,那么幸存下来的人类会将这封信穿越时空,再送回我们的手上,也许那时我们会共同读起这封信。

可这是我对未知前景最圆满的想象,一切的技术还不成熟,我们会被送往何方,是否还会再相遇,一切都是未知的,但这是我们能做的唯一的选择了。

妈妈很想很想陪在你身旁,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我知道这样的概率很小,所以,我也曾设想过,也许这封信再被寄出,所能看到信的人就只剩你了。

但我想,我这么聪明可爱的儿子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身边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伙伴,朋友,你会经历你所经历的,得到你所得到的。

亲爱的渝之,我想这样称呼你,不要伤心,不要悲痛,不要难过,或许我们分开,或许我们在一起,但这对于十几亿人类的生命来说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我始终坚信将有一天你会得到美好的一切,所有的相遇和分离都不过点点星火。

我的孩子啊,是注定要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宋清】

一滴又一滴的泪落在信纸上,宋渝之抓着信封,信封在手里变得皱巴巴的一团,他咬着牙,压抑着喉咙里的啜泣,所有的设想如宋清女士料想的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可他的心似乎又没有那么难过了,所有的意难平,所有的遗憾都被轻易溶解在母亲的温声细语里。

我成长的很好,妈妈,我也碰到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我们也成功了,所有的人类都获救了,你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付。

唯独你自己,却永远的孤独的留在了那个时空。

陆沉尧与他一同读完这封信,将他揽入怀里,任他宣泄情绪。

“宝贝,妈妈说的对,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你都会是在爱里成长的小孩。”

第一百零二章 “是不是该做下一步了”

温度在两人相贴的肌肤里快速升腾,又被呼呼刮起的冷风带走,陆沉尧感觉这风像刀一样,和宋渝之的眼泪一起剐进他的心里。

他用下巴碰了碰宋渝之的发旋:“冷不冷,宝宝?”

他整个人都埋在陆沉尧的怀里,不可能冷,但他的身体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宝宝二字还是心里如钝刀不断摩擦的闷痛。

无人回应,他们便又这样呆了一阵,直到天色开始变得不对劲,天边的乌云大朵大朵地开始往这边堆积,一阵阵风越来越大,刮的人脸生疼,衣服被吹到不断鼓胀,仿佛要把你整个人都带到天上去。

等陆沉尧意识到要下雨了的时候,雨点已经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一大豆砸在地上,先是他们的周围,一滴,两滴。

转瞬间,雨点的密度变大,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不给人任何一点反应时间,陆沉尧只来得及将大衣脱下来笼在宋渝之的头上,自己却被瞬间淋了个透彻。

“先回家,好不好?”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沉尧的语气也没显得多急迫,他不介意淋雨,但他害怕宋渝之感冒。

林易叮嘱过他,刚变回人类一定要尽量避免各种病痛,最普遍的感冒也不行。

想到这,陆沉尧用大衣直接把宋渝之包裹了起来,嵌在怀里,如果宋渝之再不回答他,他会直接把他抱回去。

宋渝之在大衣里动了动,似乎是想将头冒出来,陆沉尧便松开了一点小口,正对上宋渝之红的不正常的小脸以及后知后觉感受到怀里传来的愈发高的温度。

“你…”

等等,不对劲,如果是发烧也不该这么快。

陆沉尧不敢再耽误,直接抱着人回到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一路上,风雨交加,但都不抵怀里人不安分的乱动。

陆沉尧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磨人又不能扔,甘之如饴的痛苦。

等进了屋,门一关,宋渝之就再也按耐不住把头上的大衣给扒拉掉了,他现在很不对劲,他自己也能意识到,头晕晕乎乎,胸腔里像是有一把火,烧的他神志不清,身体像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肌肤是冰冷的,肌肤下的血液热得鼓胀,一种要冲破的不真实感。

他晕眩又滚烫,迫不及待地又贴到陆沉尧被雨浇湿冰冷的身上,一边抱着一边喊凉,又不肯松手。

陆沉尧唤了他几次,宋渝之光迷迷糊糊地答应也不挪窝。

只是抱着他,蹭他,眼泪水还在流:“妈妈在那个世界肯定可以活得很好,她还有爷爷,还有朋友,她不会孤独的,对不对。”

“那她会想我吗?”宋渝之絮絮叨叨,黏黏糊糊,前言不搭后语的。

陆沉尧只能一只手先托着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林易打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那边接的很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易深刻意识到陆沉尧打电话过来一定只会是因为宋渝之,一接起来便是直接问。

“渝之现在有点…别动…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