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已经没过了唐盈盈的脸部，肺里的空气在一点一点的减少。一片迷蒙中，唐盈盈看见自己的手漂浮在了清澈透明的海水中，五根手指，根根如玉笋，透着白色的光。她动了动，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哗哗啦啦的水声。下一刻，她动也动不了了，世界、白光都在离她慢慢远去。

康俊从一个司机大哥手里接过一个小锤子，又跳进了海里。他游到沉车的位置，拼命用锤子砸玻璃。水的阻力很大，每次锤子运动的轨迹都消耗了大量了势能，锤尖砸在玻璃上，只发出了轻轻的嗡声。

唐盈盈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了，眼皮又沉又重。她看见了康俊的脸，正趴在车窗上绝望地捶打着，嘴里咕咕地吐出了一串泡泡。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康俊，在她的记忆里，康俊是不会有这样绝望的表情的。他永远是冷静的、蕴着笑意、蕴着温柔地对抗着这个世界。绝望的神色，她在李睿脸上见过。那一季的寒冬，他坐在轮椅上，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是温柔如春风，眼底却是深深的绝望。

唐盈盈阖上了双眼，一点一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也无可奈何地任由意识慢慢流逝，李睿的脸在她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方惟安的脸。

方惟安像一条剑鱼一般踩着水流朝着自己游了过来，他用手摸了摸车窗，冷静地将康俊推到了一旁。接着，他从后腰上摸出了一把枪，小小的、很趁手，瞄了一个角度，干脆利索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子弹的力度击打在玻璃上，车窗立刻碎得七零八落。他伸进手，抠开了车门，一把唐盈盈拉了出来，负在背上。又如一条人鱼一般快速地游上了岸。

唐盈盈的意识慢慢回转，有人正在猛烈地按压她的腹部，捏着她鼻子往口腔里吹气。她奋力睁开了眼睛，是一个迷迷糊糊、湿漉漉的世界，她又睁了两次，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便是康俊的脸。

周边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唐盈盈的视线慢慢恢复正常，她看见了红着眼眶的林小云、正从包里拿出大围巾的 Debra、浑身湿成落水狗一般的程风，还有，人群的缝隙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轮廓。她缓缓地伸出了手，康俊半跪在她身旁，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正午地面的温度很高，在烈日的蒸腾下，两人身上似乎都腾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康俊抚着她的背，唐盈盈用力咳出了肺里剩余的残水。耳朵里似乎还有些积水，嗡嗡地响，令程风的声音听上去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要不然我怎么能有锦鲤的外号呢，那时候我正好在跟方惟安打电话说中午吃饭的事。我也来不及说别的啊，冲着话筒就吼了一句，唐律掉海里了。蹭蹭地，这才多久，十分钟有没有？他就赶到了，啥问都没问，嗖地一声就跳进海里去了，再过半分钟，跟个英雄一般就把您给背上来了。我看到你们浮上来的那一刻，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真不骗你，我都几十年没哭过了。”

唐盈盈心里猛地一沉，扭头便要去找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个身影，却只有一片绿荫与阳光。林小云见她这样，连忙说，“方总已经走了，我让他再等等。他却说您已经没事了，他也要换衣服，有什么以后再说吧。”

唐盈盈看了康俊一眼，康俊接过 Debra 递来的围巾，将唐盈盈裹得严实，又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说道：“你也先换衣服吧，还得去警局报案。之后，我陪你去找他道谢。”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或者，你自己去。”

唐盈盈笑了笑，淡淡地说，“我们一起去。”

阳光从头顶洒下来，落在唐盈盈肩上，激起一层轻薄的暖意，落在她手臂上，将腕上那串浅金色的手链折射出了数点耀目的光芒。

?第一百三十章 尾声们

尾声一

钱鹏案在发回重审后，检察院经重新侦查，以非法吸收公众储蓄罪对钱鹏等人提起了诉讼。由于钱鹏认错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追缴不法所得。一审判处钱鹏有期徒刑 5 年，钱鹏放弃上诉。

同时，以盗窃罪对于海提起诉讼，另经警方查明，当日撞击唐盈盈的车辆系于海雇人进行的报复行为，以故意杀人罪提起诉讼。由于盗窃财物数额特别巨大、社会影响特别恶劣，一审判处于海无期徒刑并收缴犯罪所得。法院清算拍卖了于海个人名下的资产，共计四千五百多万元，全部返还给了鹏币案的受害者。

尾声二

律协对林小云泄露客户信息的举报进行了调查。受害方天轮集团积极配合，提供了相关材料。最后，律协认定林小云在执业过程中，存在泄漏商业秘密，给予停止执业六个月的处罚，同时给予了陈君所以警告处罚。

林小云自知心中有愧，向康俊递交了辞呈。

康俊收下了辞呈，又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小云说，自己还是得去赚钱。母亲收到法院追回了的钱款，再加上自己的这些日子还的。债是清了，但自己也一切回归原点了。

康俊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等她快走出门的时候，他又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无论做什么，一定要记住法律的底线在那里。”

一个月后，林小云接到了前海一家投行发来的 offer，入职为初级助理分析师。在入职培训上，她惊讶地发现，大黄总黄令德就坐在她身旁。

林小云未来的故事，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尾声三

警方在打捞起的车辆上，发现了弹道痕迹。而在此之前，方惟安已经在程风的陪同下，去警局主动承认了持枪并用枪的行为。枪是登记在方惟安的安保公司名下，但他私自携带的行为仍然触犯了枪支管理法。

公安部门吊销了公司的枪支许可，将此案移交到检察院。检察院考虑到他主动承认的行为，以及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对方惟安做出酌情不起诉的决定。

拿到决定书的那天，方惟安与程风一起抽了一支烟。

程风很鸡婆地问方惟安，是不是还对唐盈盈余情未了。

方惟安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余情，而不是深情？

程风很激动，手里的烟都要夹不住了。

方惟安又说道，可惜是什么情，现在也没有什么机会了。城市的生活他并不喜欢，下个月，打算去南美开发贸易线。

程风一听，更激动了，连忙说，别走这么着急啊，我还打算跟你学点功夫呢。

方惟安问，你学功夫干什么？

程风笑着说，我要去办刑事案件了，接触的都是杀人放火的恶性案件，不学点功夫傍身，那多没安全感。

方惟安笑了笑，那你得跟你们唐律师好好学习，她心里的安全感怎么永远都那么充盈。

程风未来的故事，也是另一个故事了。

尾声四

康俊在黄循跟前赔小心赔好话，伺候了好几天。双方又在会议室里、商务饭局上相互怼了好几场。回到深圳时，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唐盈盈给他递过一杯咖啡，关心地问：“黄总放过了林小云，转头来为难你了？”

康俊扯开了衬衣的扣子，翻了个白眼，叹息道：“不然他这口气要怎么出呢？我这几天可被他骂惨了，他之前不是额外付了一笔钱么，现在提出来让我把那笔钱翻个十倍还他。这我当然不能同意，拉锯战似地磨了几天。终于达成了共识，未来五年，我们所将以每年十万元的顾问费，负责 JW 在中国的法律事务。同时，他们在云南又收购了一家企业，也给我十万，让我负责这摊收购案。这不止是血淋淋的跳楼价，而且还把我当苦力使唤。”康俊似乎心痛无比，捂住胸口说道。

唐盈盈惊讶道：“那你以后要经常去云南出差了？”

康俊靠在沙发上，眼睛直溜溜地转，语气恹恹地说：“前期肯定在那边待着。走一步看一步，老黄总总不能一直监视着我的行踪吧。”

唐盈盈笑了笑，眼睛闪了闪，说道：“说起来，这祸都是林小云闯的，但她今天离职，你也没告诉她这些。”

康俊闭着眼睛说道，“我并不打算找她追究，又跟她说什么呢。”他想了想，站起来，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接下去的路，我希望林小云能平稳有序，不要再去走极端。”

唐盈盈轻轻地说：“以前你劝小云赶紧离婚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算是个善良的人。”

康俊无奈地一笑，说道：“这就是你个人的误解了。我没那么坏，也没那么善良，千万不要对我期待过高。比如，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唐盈盈摇摇头，道：“不知道。”

康俊忽地端正做好，面对面地凝望着唐盈盈，缓缓地问：“Do you want to be my partner？”

唐盈盈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康俊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她扭过头，左看看，右瞧瞧，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办公室，没有任何的花俏装扮，也不像有什么惊喜藏在里面，她想了一刻，迟疑地问：“你就这样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