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混混沌沌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唐盈盈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觉得身体比刚才更加沉重了,当真像是跋涉了几千里路一般。她想着自己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肚子里饿得直发虚,扒拉开手机,难得幸运的是附近还有一家通宵的饭点,能提供新鲜养胃的白粥。喝完白粥,唐盈盈将外卖餐盒一扔,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半阖着眼睛静坐着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忍了不到一分钟,唐盈盈冲去了卫生间,混合着胃液的白粥呈喷射状地从口鼻处涌了出来,吐了十几分钟,把整个胃都翻了过来,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干巴巴的呕吐。

唐盈盈扶着墙往外走,一出卫生间门口,正巧遇到康俊,穿着一件半长的风衣,手上还拖着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像是刚下飞机的样子。

康俊皱着眉头将唐盈盈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地说:“我刚从新加坡回来,打算把材料放回办公室,没想到竟然大半夜的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干呕声,这就太恐怖了吧,完全是日本恐怖电影的场景。”

唐盈盈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跟他说笑了,惨兮兮地靠墙站着,沙哑着声音说道:“你那有感冒药么?我不太舒服。”

康俊见她两颊通红,嘴唇裂得翘起了几块干皮,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滚烫得跟烙铁似的,骤然收手:“这么烫?吃药还有用么?直接去医院吧。”

唐盈盈也无力反驳,被他搀扶着上了车,歪歪斜斜地倒在后座上。身体的高热,令她的眼皮像是涂了胶水一般,拼命睁也睁不开。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地想吐,可真让她吐,又实在没有力气。最舒服的方式便是像一条死鱼般躺着。幸好从所里到医院的距离很近,晚上道路又很是顺畅,一脚油门不过几分钟便到了。唐盈盈在迷迷糊糊之间又被架着去挂号,去问诊,紧接着又被安顿在了输液室里。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的管子一滴一滴地输进唐盈盈的静脉里,高烧已经退了,身上的肌肉却如烂泥一般沉重不堪。临近午夜,医院输液室里也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对急性肠胃炎发作的大学生情侣在一个角落挂水。

唐盈盈半靠在输液的椅子上,借着药劲,她刚才又睡了一觉,意识倒还算是清醒的,半梦半醒间听到康俊在给方惟安打电话,告知他自己的病情,并要求他立刻过来。唐盈盈心里有一刻的挣扎,但很快也坦然了,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方惟安也好,至少不算太生硬。她现在是个病人,可以理所当然地由人摆布,任凭做主,这种感觉其实也还不错。

初夏的夜,凉风如玉。唐盈盈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在白晃晃的灯光下,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一小瓶药液已经输完了,原本放置在右手边的吊瓶架也被护士撤走了,拔针的手法很轻也很迅速,在她右手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针孔。康俊右手正拿着一根棉签,小心地压在针孔上,以防止渗血。这个动作很简单,他却仔细对待,那认真的神情让唐盈盈想起了他曾经跳上台冒充大侦探的张扬风采,心底便有一股暖意骤然涌起。或许是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两人挨得过分近了,灯光从头顶照下来,从唐盈盈的角度清晰地看到他下颌上细密的胡渣,眼下两块泛着不大不小的乌青,便猜想他昨晚也没能好好睡觉。

“方总说很快会赶过来,但他的很快跟我们好像有些时间差。”康俊见她醒了,很快将自己的双手抽了出来,抬起胳膊看了看时间又说道。

一瓶吊液都打完了,他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唐盈盈心里酸楚地想着,索性闭上了眼睛,“我觉得我好了不少,可以回家了吧。”

“别做梦了,还有一瓶,护士去换药了。你这只胳膊都打青了,待会换另一只打,”康俊的话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他又递过来几张化验单,指了指上面几个箭头,“流感,急性的,你看看你的白细胞值,要爆表了。”

唐盈盈接过化验单瞄了一眼,哼了几声,觉得自己头更疼了,看了一眼康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运气还是不错的,病得要死要活的,还能遇到你送我来医院,耽误你休息了。”

康俊没理会她的歉意,又抬手看了看表,似乎真的有些不耐烦了,“等方惟安一来,我立刻就走。JW 那些人这几天快把我给磨死了,我非常需要睡觉。明天早上六点跟美国还有个视频会议,我的脑袋一旦通宵就会罢工,听不懂英文。”

他这么一说,唐盈盈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说自己已经没问题了,让他现在就回去睡觉。康俊则冷着一张脸说自己等都等了这么久,还是把她亲自交到方惟安手里比较好。两人正在推让间,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一身蓝底金粉的纯棉碎花上衣,过分宽大的下摆被塞进了贴身的百褶裙里,透出一种竭力想挽回时尚的顽强。

唐盈盈认真看了看,这个人不是汪瑶又会是谁,顿时眉心都下意识地抽了抽。汪瑶快步走到她面前,又冲着旁边的康俊连连鞠躬,“盈盈姐姐好,这是康主任吧,康主任好,我是汪瑶。我是方总老家的亲戚,刚才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跟他在火车站,准备回福建老家去处理一些事情。方总听到盈盈姐姐生病了,着急得要命,可家里的事情也是一定需要他去处理的,我们商量折中了一下,决定方总先去福建,我留下来照顾盈盈姐姐,需要买药、跑腿、做饭什么的,我什么都能干。”汪瑶话说得很流利,也很真诚。她偷偷看了一眼康俊,又连连鞠躬道,“谢谢康主任,方总让我一定要谢谢您,都这么晚了还麻烦您。方总说等他回来再亲自道谢。”

康俊不清楚汪瑶的来历,可被她这么一说,一下子亲疏关系便划得很清楚,自己再留下来便显得很多余了。他转过头,对唐盈盈说道:“你现在感觉怎样了?就这样把你交给一个小姑娘,我其实是有些不放心的。”

唐盈盈头晕晕的,也懒得解释与汪瑶的关系,抬眼看见康俊眼下两块乌青,只好挥挥手,勉力笑道:“我已经好很多了,等再打完这瓶自己叫个车回家就行了。我也不用谁照顾,运气好的话,明天还能上班。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康俊点了点头,有些敏感地看了一眼汪瑶。汪瑶急忙举起手保证道,“我肯定能照顾好盈盈姐姐的。”

见这般情景,康俊也不好继续留下来。他嘱咐了汪瑶几句,便径自走了出去。

汪瑶目送康俊的背影离开了输液室,脚上一双白球鞋在地面璇出了两个圈,她伸出手想试试唐盈盈的额头,却被对方堪堪避开。汪瑶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响起:“盈盈姐姐,你也是凡夫肉体,也会生病,生病了也好可怜呢。”

唐盈盈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过头,有气无力地说:“汪瑶,你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汪瑶听她这么说,几乎要笑出声了,“你撵我走,我就不走。我陪你说说话呗。”汪瑶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笑嘻嘻地说,“我猜你肯定挺生气的,自己都病成这样了,男朋友居然都不过来看看,不来也就不来吧,还让我这么一个捣蛋鬼过来。嘻嘻,我来解释一下吧。我跟方惟安正好在车站,我弟弟跟人打架受伤了,我爸妈彻底就慌了神,让方惟安赶紧过去处理一下。好巧不巧就接到那个康主任的电话了。他也挺纠结的,纠结了大概三分、五分钟吧,我跟他说我家里的事情还是得他出面去想办法,照料你的事呢,我来帮忙就可以了。所以,你猜他怎么决定的?”

还用得着猜么?出现在面前的是汪瑶,那就是方惟安选择了去帮汪家处理问题呗。唐盈盈知道汪瑶没安什么好心,故意用话来激她,便不想理睬,合了双眼,将头轻轻地靠在椅子上,可心却不听使唤,生生像是被人用力揪了一把那般疼痛。

汪瑶像是想从她脸上欣赏到痛苦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又自顾自地说道:“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家的事都是优先于你的。打个通俗一点的比方就是,如果有一天我跟你一起掉进了水里,方惟安肯定会先救我的。是不是很好玩?我要是你,这样的男朋友就不要算了。”

“你这样有意思么?我发烧了,没心情跟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唐盈盈看了一眼吊瓶,还剩下大半瓶,没一个小时估计滴不完。

汪瑶橡皮糖一般粘着唐盈盈,嘻嘻笑道:“我就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是小孩子,那你是大人咯,你们大人之间谈恋爱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对方有钱就可以一生一世了?说起来方惟安也不算特别有钱啊,唐律师你的条件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啊,为什么就一定要抓着方惟安不放手呢。”

汪瑶一句一句的挑衅着,唐盈盈的脑袋在她的声波攻击下,也一阵一阵地抽痛,“汪瑶,你是不是心理有病?看见别人难过,你就舒服是么?”

“不是,”汪瑶果断地摇摇头,脸上一片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要是自动自觉早早离开方惟安不就不用再见到我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分手?你还没明白吗,他不能再去照顾除了我姐姐之外的其他女人。他害死了我姐姐,他就只能一辈子代替汪静照顾我和我家人。”

输液室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成细细长长的模样,唐盈盈乏味透了,有气无力地说:“汪瑶,你姐姐的去世,你不能一味怪在他头上,那是战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有伤亡,也不是个人的错。”唐盈盈叹息道,“虽然方惟安认为是那条项链暴露了汪静的行踪,导致她的牺牲,但那条项链那么小,未必真的就是这个原因。事实上,我认为方惟安的自责与内疚过重了。”

汪瑶皱了皱眉头,冷冷说道:“那你能保证一定就不是这个原因吗?汪静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狙击手,性格又谨慎又小心。还有什么理由会被别人发现?何况这也是方惟安自己说的,他抱着我姐姐的尸体,看到平时她用来包项链的布条脱落了,阳光落在上头,闪出了一道又耀眼又璨目的光。他哭着告诉我们就是这条他亲手戴上的项链害死了汪静,他说他对不起我姐姐,他也承诺了要照顾我们一辈子。”

“这只是他的推测。是他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做出的自我伤害式的猜测。他不是对方狙击手,他怎么可能知道造成汪静行踪暴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唐盈盈尽量控制语气,耐着性子向汪瑶解释道。

汪瑶抬了抬眼皮,像看个傻瓜一样看着唐盈盈,好笑道:“那又怎样?真相是什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但对于我们家来说,我们知道的是汪静和方惟安订过婚了,说好两人回来就结婚的,结果却是他一个人回来。如果姐姐没有死,那方惟安就是我们汪家的女婿,照顾我们就是他这辈子的责任,这些总是事实吧。这些是事实就足够了。”

唐盈盈觉得不可思议,盯着汪瑶,有些愤恨地说:“你们也知道这是一个待定的说法,但是为了让方惟安心甘情愿地给你们钱花,你们一直故意在强化他的内疚感。”唐盈盈倒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可以不原谅他,你们可以接受他的馈赠,但你们至少不要故意地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像吸血一样通过他的负罪感攫取经济利益。”

汪瑶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前后晃动着,神色轻松毫无负担,“唐律师,你说话好没有意思,这是道德审判么?我们可从来都没逼他,这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说的,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汪瑶看了一眼唐盈盈,好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唐律师,我们是不想原谅他,更不想他原谅自己。其实,这样不是挺好嘛,他努力赚钱,然后给我们花钱。我们花一块钱,他就减轻一块钱的负罪感,你情我愿,平等交易啊。唐律师,你为什么要跳出来横加阻止呢?你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方惟安跟汪静的事啊。”

唐盈盈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忍着最后的耐心说道:“汪瑶,方惟安给予你们家正常范围内的帮助,无论是金钱还是精力,我不会有任何异议。但你要明白,他也是一个人,他也希望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他从战场九死一生地回来,不是让你们家栓死了去做摇钱树的。”

“我不管,我们一家人是要过好日子的。我妈是家庭妇女,我爸靠卖紫菜赚点钱。他们从来都没穿过一百钱以上的衣服。直到汪静出国去了,每个月寄钱回来,我们家的状况才好一点。汪静没有了,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还想把方惟安抢走,我告诉你,不可能!他是跪在地上给我爸妈磕过头求我们原谅他的,我们就不!我姐姐就是他害死的。他既然赔不了命,多拿出些钱来又怎么了?你要是还赖着他不走,以后你赚的钱也让他一起赔给我们。你以为你很重要吗?别傻了,他要是真觉得你重要,今天在这里站着的人就不是我了。”

尖锐的女声在脑袋里横冲直撞,周遭的一切肯定都是静止不动了,唐盈盈的意识像是从自己这具沉重的肉体里抽了出来,看见汪瑶在面前像个小丑张牙舞爪地跳来跳去,又看见自己呆呆傻傻地坐着,像个木塑的雕像。她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声音沉重得像个男人,或许这声叹息是方惟安的声音。唐盈盈向上仰起了头,这个动作能呼吸到更多的氧气,也能让她的心脏平息悸动的心率。从来是不信宗教的,可此刻,吊瓶架子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像极了一个又大又重的十字架,恶狠狠地朝自己压过来。她觉得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同情方惟安,这个十字架是他主动背上的,对汪家所有无条件的包容,无论是非、没有界限。或者说,他更希望他能够为汪家做一些跨越界限和是非的事,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够换回一点点赎罪似的心安。

唐盈盈不想跟汪瑶再多说一句话,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觉得自己的身体直线往下坠,失重般的晕眩感让她稍稍平静下来的胃翻腾起来,她用手捂住胸口,整个身体都勾了起来,像是一只被人剥了壳的大虾一般,赤裸裸,毫无尊严地蜷在那里。

汪瑶见自己的示威很成功,站起身来毫无怜悯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唐盈盈,“离开他吧,蠢女人。你比不过汪静的,比一万次,也是她更重要。”

?第八十三章 换问题

药水继续沿着透明的输液管滴落着,汪瑶离开输液室之后,时间就像是慢了一个维度,一秒一格都变得异常得难熬。初夏的夜,已经有不少蚊虫在灯下胡乱飞舞,不远的地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令人心惊。唐盈盈怔怔地抬起头,一身风尘的康俊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她面前。

“你不是回家了么?”唐盈盈惊讶地说。

康俊毫无表情地伸手看了看吊瓶里剩下的药液,又在唐盈盈旁边坐下,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两人中间,无奈地解释道:“原本是走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就回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到小姑娘在霸凌你。听完之后,我又觉得太尴尬,打算回家。车子都开出门去了,却还是不忍心。就在门口便利店给你买了两盒酸奶,才折返回来。”他看着唐盈盈脸色惨惨白的,语气便沾染了一些怜悯,“快点吃吧,省得胃里空着难受。”

唐盈盈眼眶干干的、喉咙也干干的,她不敢看康俊的脸,只好低下头拿出酸奶,密封的盖子很紧,唐盈盈一只手上还插着针头,不方便用力,试了试,始终撕不开。康俊看着她瞎忙乎了半天,只好又拿过去,撕开之后才递给她。

滑润的酸奶顺着食道落入胃里,翻腾了半宿的空胃终于平静了下来。唐盈盈捏着塑料小勺,眼睛盯着垂落在地上的模糊影子,带上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想说什么就说吧。”

康俊大概觉得她这样的态度很滑稽,便呵了一声,扭过头去看唐盈盈,却见她微微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准备挨骂的孩子,双唇紧抿着,两颊的潮红随着高热的褪去只留下浅浅的粉。眼皮有些肿,大概是由于多日的熬夜,眼下的肌肤也呈现出黯淡的感觉。整齐的头发别在耳后,她只消微微一动,耳垂上米粒状的珍珠坠子便动一动,在洁白如凝脂的皮肤上画出一道别样的光泽。康俊心中一动,又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说:“你想我说什么?”

“我猜你会想骂人吧,多丢人啊。自己所里的律师被一个小姑娘逼得没有还手之力,这以后还怎么办。”唐盈盈自嘲道,手里的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酸奶,将原本如豆腐的半固体搅成了零碎的形状。同样的话,唐盈盈在几天前正好也说过程风,他同样是折在了汪瑶手里。唐盈盈摇了摇头,心想汪瑶这丫头年轻不大,却厉害得很,还真不是一般人。

康俊默默地看了看她,又伸手拍掉了衣摆上灰尘,平淡地说:“别自作聪明了,我还没有无聊到要去骂一个病号。”说完,他心里又觉得好笑,将唐盈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过你这么一问,我还倒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是打算跟方惟安大吵一场呢,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该怎样还是怎样?”

唐盈盈默然,很快又聚起一丝苦笑,道:“算了,你还是别问了,我不知道,我的脑子现在就跟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清楚。”唐盈盈看了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吵也没什么值得吵的,可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也做不到,方惟安真该死。”她停了下来,微微抽了抽鼻子,眼睑下方便立刻泛起了粉红色。接着,她的声音愈发微不可闻,“其实在不久之前,我们还真的说到了结婚。可现在,又觉得这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