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环境,言欢已经有点不习惯了。

他下意识地准备跟阿晏和助理一起站在季凡身后,被季凡拦住拉了回来,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了相邻的两个单人沙发里。

原本只准备了一杯茶送过来的秘书顿了一下,朝胡不归看了一眼,胡不归不动声色的目光落在即使坐下也本能地显出局促的MB身上,对秘书点了下头。

秘书训练有数地对季凡和言欢笑笑,回去又沏了杯新的,给了言欢,季凡始终拉着言欢的手,想开口替他对秘书道了谢却被言欢抢了先,他放开季凡的手,接过茶盏,按捺住了那点不自在,有点生涩却又尽量从容地对秘书点了下头,“谢谢。”

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点宽和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被喂了好吃的之后,摇尾巴向喂食者表达感谢的小猫小狗。

季凡脸色一沉,想说什么,被言欢重新按住手腕,摇摇头压了回去。

看着秘书回到胡不归身边的季凡率先开了口,没有寒暄,毫不客气,直截了当把问题挑了出来,“胡先生,我昨天让人给过来的资料,您应该都看完了吧?”

“看了看了,这不就请您来谈了嘛。”

胡不归脸上笑着,心里却早就把季凡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季凡给他的是一份拷贝的视频,里面包括一张Lucifer总统套卧室的壁画后面被烧毁的针孔相机的照片,一段季凡与他们公关部就被偷拍而导致个人隐私被泄露等问题的录音,还有一个阿晏作为偷拍事件的目击者,对着镜头讲述当天事情全过程的视频。

昨天跟着资料一起送来的,还有季凡让助理代为转述的一句话:“我要言欢,如果你们不能把他全须全尾地给我,这份资料后天一早就会在暗网上公开。”

公开就意味着传播,偷拍偷录的这件事一旦在月光岛的会员间流传开来,势必掀起轩然大波。

胡不归昨晚就是为了这个才亲自跑到娱乐区去给他们解围的。

这事儿不容小视,昨晚胡不归先暂时把事情压住了之后就准备报给他背后的主子,但那会儿月光岛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算一下时差魅现下所在的地方也得是深夜,他不敢贸然打扰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所以给魅的邮箱发了封邮件,打了三个意味着事件紧急的星标,发了出去。

谁知道一直等到了上午也没有回复。

老胡一个头两个大,按捺不住地给魅打电话,谁承想铃声都响到自动挂机了也没人接。

这下他就不敢再打了,邮件没回复,电话没人接,这通常意味着魅那边有很棘手的事,他在亲自处理,所以腾不出手来管别的。

胡不归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自求多福,想办法自己酌情处理。

但其实他能处理的也不多……毕竟季凡要的人,是他主子钦点的“非死不得出”。

“我的要求昨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这边放人,我那边让人把原文件送过来,同时销毁所有复制版,”季凡说着,朝后面的助理微微偏了下头,助理会意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支票,客气地给胡不归送了过去,季凡才接着说道:“为了表示诚意,这是我带言欢走的赎金。”

言欢注意到,他的男朋友说了“放”,说了“赎”,但全程没有说过一个“买”字。

季凡在任何一个甚至连言欢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微小细节上保护着他,明明坐在谈判桌上交锋,把这说成买卖关系相比之下要更容易聊,他却连这点文字游戏都不肯妥协。

胡不归看了眼支票,被那上面的天文数字吓了一跳,却没有接,“这个价格,岛上所有待售奴隶随您挑,但是言欢不行。”

意料之中……言欢垂下眼抿紧了嘴唇,季凡忍着去安抚言欢的欲望,咄咄逼人地看向胡不归,“但我只要他您要是觉得没得谈了,我们就鱼死网破。我可以跟言欢一起死,但如果明天一早我的人没见到我回去,所有的内容就都会在暗网上公布。当然,”

季凡说着,换了个更加舒服些的姿势,与言欢十指相扣着靠近了沙发里,“我猜您昨天看到这些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在对原文件和所有复制内容进行搜查了。我猜,按照月光岛的行事风格,应该也想了其他可以控制我的办法我父母早就都过世了,孤家寡人一个,言欢的父母都在监狱,就算你们的手再长,一两天的时间应该也伸不进去,剩下你们可以用来拿捏我的,无非就是我的公司,言欢,和我自己。”

胡不归原本笑面佛似的和善微笑渐渐冷了下来,低头喝了口茶。

季凡看着他,一字一句,缓慢地继续说道:“但是,没有关系。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可以和言欢一起死,连命都豁出去了,我还在乎什么公司?当然,您当然也可以像曾经那么控制言欢一样同时控制我们两个,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们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你们能做的,也不过只有死和逼我们就范这两种方式。你们的手段这段时间我听说了不少,我当然没自信能熬上很久,但只是从现在到明天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他说着,看了眼表,“哦,忘了说,算上时差的话,你们只剩下了不到十个小时而已。”

季凡其实还在低烧,嗓子也还有点沙哑,但此刻破釜沉舟之下淡定冷然的样子,却炫目得让言欢移不开眼睛。

胡不归放下茶杯,同时压下了叫人直接把他们都拿下的冲动,转而朝站在季凡身后的阿晏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喊他:“阿晏,你过来。”

阿晏咬着嘴唇看向季凡,季凡回过头,鼓励地轻声安慰:“别怕。”

阿晏是怕的。

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对月光岛的恐惧已深,受过地下区的磋磨又没有言欢的胆色,这会儿走出去独自面对站在月光岛权力顶层的胡不归,胆怯得根本站不住,本能地就在他前面不远处跪了下来,然后听到胡不归问他:“视频里,你说的那些证词,都是实情吗?”

阿晏不敢看胡不归,垂首点点头,“……回大人,是实情。”

“你愿意给他作证?”

“是、是的……”

“你知道但凡你有一个字的假话,会有什么结果吗?”

“阿晏知道,但是……都是实情,阿晏不敢有半句虚言。”

季凡的助理走上前,将阿晏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季凡看着胡不归,“胡先生,我买走了阿晏,合同双方签字盖章,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按照合同的内容,除非我请求协助,否则月光岛不再享有任何处置他的权利,请您不要恐吓我的人。”

胡不归目光晦暗不明地住了口。

今天这场谈判,季凡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演练过无数次,他算了所有的可能,用一张所有人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母盘,锁死了胡不归所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他说得对,不管岛上用什么方式,的确做不到在几个小时内彻底、完整地敲碎一个人的精神,让他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当然可以用药,但强效精神类药物的用药反应是很明显的,季凡既然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那么无论是他们带着用药后混沌的季凡找到母盘藏匿地点,亦或是从季凡嘴里知道了之后自行摸过去,都很难保对方会不会在被找到的一瞬间直接把所有内容一键发送出去。

归根究底,胡不归要的结果是阻止季凡将那些要命的资料发到网络上,而不是要季凡的命。

这么一来,他就完全处于了被动的位置。

季凡态度坚决毫无动摇,无缝的鸡蛋似的,生性圆滑舌灿莲花的老胡甚至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他难得被堵得严严实实无话可说,季凡等了片刻,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沉默里平静地开口:“如果您做不了主的话,请让我跟凌先生聊。”

季凡知道胡不归做不了主,他原本就是冲着月光岛背后的那位真正的主子来的。

他从去年圣诞节回北美开始就一直在找魅,奈何即便费尽周折找到了那人行踪,想要见面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胡不归心说我跟我们家少主都聊不上,还能轮得到你聊?他听得心里冷笑,但刚笑了一半,手机震动却响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拿出手机一看,顿时看见救星似的眼睛放光地接了电话,振奋得就差老泪纵横地给魅跪下了,“少主!少主您终于看见消息了吗?!”

魅手头的确是有事情,早上醒了一直在忙,昨晚睡觉时怕吵到屋里人手机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直到不久前才看见手机上胡不归的未接来电和密密麻麻的信息,查了邮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