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身份,除了生存的必需品,没有任何东西是被允许属于自己的。

客人们送的东西不少,但转头就都被言欢交给了宋元明。

那会儿他已经很累了,昏昏欲睡地摇头,有一说一地回答:“什么都不要,您这样的客人,对我来说,本来就已经是个礼物了。”

“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大叔说:“我最近去巡演,学了一句你们的谚语,叫‘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

“???”言欢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你好好想想,只要是好运输的,想要什么都行,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言欢对物质无欲无求,听了这话,又想到大叔最近去了曾是父母故乡的国度,思来想去,忍不住倒真的升起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大概是困得脑子锈住了,恍惚间,竟然真的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我想吃汤圆……什么时候如果您再去那边巡演,帮我带过来吧,我想吃那个,从到了这岛上以后,就再没吃过了……黑芝麻馅儿的。”

佟诺林的母亲会自己做汤圆,黑芝麻馅儿的,香甜软糯,从小还吃甜食的他每次吃到都会觉得格外幸福满足。

但这种要冷冻储存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真的会被一个客人隔山跨海地带过来。

言欢自己说完就觉得可笑,对这事儿也没走过心。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个月后,结束了这一次全球巡演的大叔又一次来到月光岛,竟然真的给他带来了两袋黑芝麻馅儿的大汤圆。

“你可真是会难为人,”大叔把放满干冰的保温箱打开,从里面把那两袋汤圆拿出来给他,一边给一边苦笑,“为这么两袋东西,全程换了好几次干冰保温箱,我上船往你们这儿来的时候,船员问我这是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张嘴。明明是给你送吃的,还得上赶着竞拍给你送钱这一定是最值钱的两袋汤圆了。”

“……”言欢瞪圆了眼睛,一句话说不出来,眼睛却有点红了。

大叔宠孩子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愣着干什么,快去煮,我还没吃过的,也给我尝尝。”

言欢回过神,倏地笑起来,那笑容与大叔平时见惯的营业式的笑截然不同,是明艳而生动的样子,他拎着两袋汤圆,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冲进了厨房。

那是他这几年里唯一一次吃汤圆,香甜软糯,带着熨帖的温度,温柔地在他凉透的心里转了一圈,为他裹上了些许的热度,是他在这个岛上收获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第33章 他想让自己快点坏掉 章节编号:6398293

陆骁说到做到,在马鞍上坐满七个小时,所有的债一笔勾销。

也说不好是幸还是不幸,因为后来,言欢在医疗区躺了三天。

行尸走肉一样被安排着不断地打针吃药做理疗,去腐生肌和活血化瘀的特效药一天三次地用,伴随着副作用带来的强烈蜇痛,他像个被迅速返场又缝补好的破布娃娃,外表的伤迅速消退下去,只剩下脚心结痂的痕迹,留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脚底,独自触目惊心。

但内里到底是伤着了。

言欢其实说不上到底哪里难受,他被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不清醒了,连续两天的紧急治疗中也一直浑浑噩噩,人到了第三天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李默然一遍一遍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都摇头。

隐秘而细微的损伤刚开始的时候,各种医学检查报告上写出的结果都无关痛痒。

积极治疗会痊愈,放任自流最终可能就会发展到药石无灵。

言欢知道自己身体的改变,几天里他的肚子始终在隐隐作痛,性器上就连自己最轻微的触碰都让他难以忍受,刺痛和快感同时折磨着他,附骨之疽一般让他不得安寝。

如果他说难受,李默然会全力帮他争取到更多一些的休养时间,言欢知道,但他不想要。

他不想治,他想让自己快点坏掉,从进了地下区他就在欢迎死亡,自杀他不敢,身体透支损坏这种死法,看起来名正言顺得很。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如果真在医疗区多待了几天,再回到娱乐区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这几天的人头也补回来。

左右都是他自己担着,那就怎么样都无所谓。

因为伤都在隐蔽的地方,表面是看不见的,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言欢看上去恢复得不错,除了脚底的血痂看上去仍旧有些狰狞外,他又变成了娱乐区拍卖台上的那个精致优雅的白瓷娃娃。

李默然和其他几个医生来会诊,做出院情况评估,站在他床头,语气说是语重心长也不为过,“你再仔细感受一下,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肚子疼?这几天排泄和勃起都正常吗?我问过Lu了,他的意思,不能影响口碑,所以如果你没有完全好起来,娱乐区那边可以晚几天回去。”

言欢拘谨地坐在床边,垂着眼睛摇了摇头,他声音也已经恢复如初,听上去清越性感,只是空洞得很,“真的没事了。”

月光岛的医疗区,每天被折腾成什么样送进来的都有,能在这里干久的医生对各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如果不是因为言欢是娱乐区头牌,根本用不上几个医生会诊的阵仗。

另外几双眼睛看着,方才多问那几句,已经是格外关照了,李默然没办法,只好在出院单子上签了字。

白鸿来把他接走,还是陆骁的办公室,他沉默地跪下去,膝行到男人身边,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

不管心里有多麻木,但到了Lu身边,他还是本能地害怕,而且是越来越害怕。

好在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了,总得让他去接客,通常最后一天的时候,陆骁都不会如何为难他。

陆骁在忙,懒得理他,他也不敢打扰。

膝盖的肿消了,但伤没好利索,稍微跪得久一点,就立刻针扎似的疼。

他维持着姿势不敢动,直到身上被冷汗洗了一遍又一遍,天色暗下去,有人敲门进来。

他没有抬头,有点耳鸣,但还是听出来了,来的人是陆骁的另一个助理。

“老大,今天晚上跨年狂欢夜,K先生问我们这边要出的‘罐子’是谁?”

……原来今晚是跨年夜。

言笑心里苦笑着想,他居然又在这个地方熬过了一年。不过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季凡的出现,圆了他最大的心愿,只这一点,他就该知足了。

但其实在马鞍上经过了那七个小时之后,他不太敢想季凡了,因为领教过那种生死不能进退两难的痛苦之后,他害怕陆骁再问他的时候,他会顶不住。

多想了点别的,走神了一瞬,就错过了陆骁让他过去的一个手势。

男人手落下去的瞬间他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

Lu起身过来,捏起他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因为害怕而苍白的脸,“感觉怎么样?”

言欢垂着眼不敢看他,声音拘谨而恭顺,“奴隶已经没事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