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和,还未入正屋,便望见一个男子从正屋中出来。
身形瘦削,行姿轻盈,长衫褐裤的年轻男子。
是充景。
少年想起此前他还欲去问充景,是个什么人胆敢刺伤他二哥。只后来他与赵谦相好,又没得再见过这个侍从,朝廷下了通告,说是什么失心疯的乡野村夫,已然被缉拿斩首。
席从雁问过他二哥,也是如此。不过他内里犹疑,他二哥自有武艺,便是不从武,也没得让一个失心疯的乡野村夫伤了的道理。更何况赵谦出门,少见独行。身旁总有侍从陪同。
少年挡了侍从的去路,唤至奇石小山处问话。
“当日我二哥受刺,可是你一同跟随?”
“回四爷的话,是小人不力,才让大人受伤。”充景听了席从雁问话,拱手垂头。
当日人多受制,来的突然,便是他拼尽全力相斗,也没保住主子爷不动手。主子受刺,充景自个儿也伤的不轻,所以这些时日没在府中出没。
望充景神色不振,从赵谦屋中出来。是怪罪责罚,原不是由他说来,这是他二哥的人。
“可知晓是个什么人?当真是个乡野莽夫?”席从雁盯住人发问。
充景拱手垂头,神色不能尽然全现。
主子爷吩咐,若是四爷问话,尽可说了去。
“小人也不知晓此人算得算不得乡野莽夫,是乌月山的祸匪,张义。”确实是张义带着几个精炼装作百姓,突然袭来。
“张义?!”许久没得听到这个匪人,席从雁备受震惊。这人不是被赵政大哥收押了去,怎地还能自专?怎地还能伤了他二哥?
这匪人涎皮赖脸,身量近九尺,一身横肉,实在不好招惹。当初他在庙中被掳走,不过是捞腰锁人轻而易举。
怎地还能自专!出来伤人!
“怎地是他?当真没错?”如若真的是他,与赵谦相斗,受伤了便说得!真是这个人,怕是对着他姐姐不肯罢休!怕是听了什么消息,才对他二哥下毒手!
他姐姐!席从雁内里担忧,原以为这人被拿了当是无可再见,竟然出来了?还这样大胆!如何能自专的?!
“被斩首的人便是他?”少年问的有些急迫,很是不能冷静。
“小人不能走眼,当日并未拿住张义,这贼人自有一番武艺,伤了大人见不敌便逃。旁的,小人却不知晓。”充景尽数传达,除却神色不振,没有别的。他的神色不振该是伤重未好,又未能护主失力所致。
席从雁放了人离去,脸色难看。
第五十七章 抹药
席从雁没去见赵谦,折转去见了席从焉。
天色微暗,未至朦胧。西苑依稀灯火,因着府里的夫人有孕,凡事更加仔细些。
赵谦不时会来到西苑,或看人一眼,或挑了人歇息的时辰过来。与席从焉的照面不多,却不敢让府中人轻视了这位夫人。
听闻通政司副使与副使夫人自幼定亲,还未成亲时副使大人便直言只娶这一人,想来已对这位夫人情根深种。才入新居便有了身子,新婚夫妻恩爱。
西苑的丫鬟婆子都是随府新置的人,近身伺候夫人的丫鬟婆子颇为糊涂。瞧这平日里,这对夫妻并不似传闻中那般恩爱,恭敬更足。不过夫人既有身子,府中又只她一位,倒也算是得幸。
约莫是夫人有了身子,大人才这般克制。多挑拣了夫人休憩来探看。
席从雁来时席从焉正在屋中侍弄青玉瓶里的倒仙。她的肚子四月有余,衣裙越发松散,只偏偏肚子大,人却没因着有孕而丰腴。侍女在一旁递剪子、接修饰的残枝。
“先下去罢。”席从雁入门了直对那丫鬟开口。
侍女捧着残枝,略抬首望着席从焉,见夫人眼中示意,自退了下去。
“从雁?今日来的这样晚,是有什么事?”席从雁夜里少来见过她,一进门又是挥退下人的姿态。席从焉不再侍弄插花,叫他弟弟入座。
少年寻了坐,茶水也没得喝上一口便开口问:“三姐可知道张义是个什么人?”
席从焉被这突然发问定住身,内里疑惑,她弟弟怎地问起这个?许久也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只自个儿不时思着念着。
她一个女子,身子给了人,还有了那人的种……万般不堪,也已是那人的妻子。
再者她与张义之间,原也不是只有那强迫。
席从焉是再规矩不过的人。从礼教,从人口舌,从父母,声名她看得再重不过。她自个儿是个遵规守距的人,未来是夫君亦是,若是两人在一起,说不上来好与不好,终归是相配。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贤良淑德,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遇到张义,除却粗野性子蛮横不讲理,和那般对她,也没得什么不好。世家权贵的子女谈什么情爱?看个话本略微思量都是算作不知羞耻。
张义没得什么好,只路过顺手救了她,然后又困住她,涎皮赖脸,对她百般求爱。情话说的粗俗,字更是识不全。那些个首饰绸缎她不缺,只穿的那样寒酸的人捧到她跟前儿,到底是多看了几眼。
不过这又能如何,背着婚约与个野匪苟合,如今人又下了狱,还活着与否未可知,两人一开始便是错,没得果。
“怎地问起则个?”席从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难免心绪波动。杏眼里疑惑,朱唇轻抿。
席从雁在思量自个儿应不应该告诉他三姐,是张义刺伤赵谦,今也不知被斩首是与不是。
内里拿不定。
他姐姐尚在孕中,他也不知他姐姐是如何看待那匪人的。先时他姐姐在乌月山要自戕,后又要留住这个孩子……
这样的心思,叫他很是为难。
“没得什么事,便是突然想起一问。”席从雁作轻松笑。
给他三姐说了又如何?被斩首与无,于他姐姐都不是件好事。秋考中举可求功名,中举再上之位了三甲,自有能力为他姐姐谋求护佑。再不然求了他二哥。
“从雁问起是个什么人,我却只知他是个山匪,难不成还有旁的身份?”她在京城闲逸,从未见过什么山匪。自然不知道真正的山匪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