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有点闷,“就不能陪你去书店了。”
小米每个周末下午逛书店,能坐着看大半天的书也不动。
她瞪着大眼睛,将酸奶一口气喝光,道,“哦。”
半晌,“你爸要培养你接班了啊。”
喝完酸奶后,开盖子,小心地舔盖子上沾的边角余料。她咕哝了一声,“有钱真好。”
方熙看着她浅粉色的舌尖一冒,挪了挪视线,塞了一颗腰果在口中。
咀嚼了一会儿后,问,“上次你说要面哪个大学?”
他们就读本校国际班,用的教材和普通班不同,就是冲留学去的。小米初三的时候家里发生一些波折,一直在继续读国际班和转回普通班之间犹豫,后来妈妈那边开口说会供她大学毕业,所以还是直升了国际班。
小米显出一点发愁的样子来,摇摇头,没说话。
“我们以后,去同一个好不好?”方熙问。
小米瞥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两人虽然在一个班,但方熙成绩是前半段,小米在后半段。再加上家庭不同,培养路径不同,绝对不可能去一个大学。
甚至,连一个城市或者同一个国家也不容易。
她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咱们还有两年多呢。”
方熙点头,也是。
才十六岁,确实太早了。
可那个周末,方熙跟着方洲去公司会议室,以旁听的名义坐到最末席。
那些打量的,研究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他不是十六岁,而是二十六。
方洲道,“不要以为自己还小,一旦踏入社会,年龄不再是弱小的借口。”
方熙认认真真听完一整个枯燥的会议,笔记本记了好几大篇。
他有很多不懂,但没有问方洲,闷头查手机资料。
奈何人不会让他安静,不断有人来谈话,交流一些表面的信息。
方熙应付完一天,感觉很累。他问道,“爸爸,这些跟你和妈妈的婚姻状况,有什么关系?”
方洲道,“在家里,我是你和小琛的爸爸;在外面,我是方洲。你对我的全部了解都是爸爸,可现在,我想让你了解方洲。”
番外 少年情不知 三
方熙开始观察方洲。
他每天进出家门之前,会对着电梯厅门口的全身镜看一下,整理整理仪容仪表。
那面镜子,仿佛神奇的魔法,完成他心理上爸爸和方洲的转换。
在家里,他是爸爸,是顶梁柱,是解决问题的人。他不啰嗦,很少对妻子和儿子们发脾气,少有关于成长或者琐事的争议,大多数用商量的办法处理。如果实在无法商量,他会迂回,总体保持在态度和平,不伤害情感的前提下。妈妈曾经说过,“爸爸很爱你们。他既想让你们享受家庭的温暖,又不想你们对外面的社会一无所知而脆弱。一直纠结着,是该更温柔一些,还是更严厉一些。”
方琛是嗤之以鼻的,说别人家的爸爸才没有这样。
方熙当时是不太懂,方洲是个合格的爸爸,但温柔是算不上了。
可当方洲离开家,心态上完成方洲以后,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是方洲,是猎手,更是领导者。
方熙坐在会议室的最末席,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笔记本上又是密密麻麻一长篇。因为第一次没听懂很多专业名词,他在网上买了许多书,紧赶着几天里熬夜看完了。妈妈叫他不要太拼,保证每天足够的睡眠时间,可爸爸却没说话。
他大概知道,爸爸是赞赏他努力的态度。
可书读到肚子里去,全是道理,跟实际完全不同。
方洲坐在会议室的最上端,没什么表情地听人说话。他完全不在意什么专业名词,每次直戳人要点,甩几个问题将人问得面无人色。
有时候,方熙觉得他不太给人留面子,只用言语的力量就能将人逼到墙角。那些被质问的人汗流浃背,羞愤恼恨,颜面全无。
态度上平和,言语上暴君。
仿佛,有些过分。
方熙甚至在卫生间的隔间听见人咒骂,“方洲 TM 的就吃人不吐骨头!”
“这种人,披着一张人皮,骨子里是畜生。”
他第一次听见,气得要出去跟人打架。可冲出去,人早没见了,只有新进来的人诧异地看着他。
方洲对他的反应既欣慰又觉得没必要。
“你是我儿子,自然要维护我。不过,这件事情却可以辩证地看,从各方面考虑。”方洲冷静地为他剖析,“他为什么这么愤怒?仅仅因为没面子?不是,更关乎内心的是利益。那么,我和他之间产生了利益分歧。为什么会有分歧?会上他说了什么?我又说了什么?他用的是什么术语?我呢?专业这个东西,用得好能解决实际问题;用得不正义,却能人为提高入门门槛,制造沟通障碍,从中渔利。我不是那个专业的人,我懂得不够深入,但我知道大概,懂人心利益之分,晓得坐什么位置的人该说什么话。”
方熙听进去了,点点头,问如何处理那人
方洲眼里闪过一点轻蔑和冷漠,却什么也没说,只拍拍方熙的肩膀,走了。
方熙就知道,只怕好不了了。
可方熙思考完这些问题后,却产生了新的问题。
人不可能一直成功,只是无数次从失败里站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