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因现在被开了光,不仅能听出指什么事,还会转移重点,“我最近可没欺负你兄弟。”

周锆哎一声说,“哥不是那意思。”

他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意思,干脆把心底的疑虑按下去,一摆手说起来厂里过年的活动。

陈因因来了兴趣,“我看告示说初三晚上有舞会,在俱乐部,不知道咱能不能去。”

“能,没说只许大人去,之前我不也去了么”,周锆说着眼神变暗。

他之前是偷偷跟明敏去的,在舞厅里装不认识,抓准换舞伴的时机凑一对,还觉得蛮刺激。

李明敏是跳舞好手,今年肯定也会去。周锆当然不想在那里遇到她,为难地开口。

“因因,你咋突然对舞会感兴趣啊?”

“我一直挺好奇的”,陈因因撇撇嘴。

赵鸿雁喜欢跳舞,每次从舞厅回来都特兴奋,跟因因说着“三步可好玩了”跳给她看,露出难得的快乐。

老陈不光为此和赵鸿雁吵,还勒令因因不要去俱乐部的舞厅,把那描绘成危险的地方,滋生感情纠纷的细菌培养皿。

她其实胡思乱想过,也许妈妈在那里认识了舞伴,才最终决定抛弃老陈和她。

陈因因甩掉这大逆不道的思绪,跟周锆说,“算了,我放放炮就得了。”

“嗯,我也不去”,周锆言之凿凿。

然而除夕夜里,鞭炮声不绝于耳时,陈因因和周锆都在为舞会纠结。绿房子里的两人也是,李明敏擦着舞鞋犹豫,宋微在妈妈门外徘徊。

四个人里,没一个在看春晚。

1984 年的春晚可谓开天辟地。

担任主持人的刘晓庆一袭红上衣,这成为日后卖爆全国的“晓庆衫”。上场的个个是能人,搞得好似全无台本,跟单位年会一样随机叫人上去表演。

刘晓庆在上面问,“哎呀我怎么看不明白,这节目单写的什么啊?”

老陈以为是播出事故,着急地站起来,恨不得钻电视里帮人家去看。

张素梅磕着瓜子淡淡道,肯定是托。

后面王景愚出来无实物表演吃鸡,她顿时兴奋,碰碰老陈说,“我之前在天津时就爱看他演戏,他是台柱子呢。”

老陈瞥了眼不作声,半晌后来一句,“就这长相也能当男演员哩。”

等陈佩斯的小品《吃面条》一出来,工人村里几乎同时爆出笑声,如万炮齐鸣,但谁也没想到这会成为春晚历史上的经典。

而陈因因只顾着催问周锆,“时间差不多了,能去放鞭了吧?”

“再等一下,人少些咱再去。”

这一等,等到张素梅拿出饺子馅时。

张素梅保持着在北方的习惯,年三十晚上要现包饺子,跨过零点时吃。陈因因自然不想错过这仪式,拽起周锆往外走,要放完鞭赶快回来一起包饺子。

没成想,赶的时机蛮好,在院外碰见拿着烟花往外走的周敬和李明诚。

男生们抬着东西走前面。陈因因和周敬挽着手跟后面,小声问对方年前在忙什么,都没怎么见着。结果两人都打马虎眼,谁也没说出所以然。

烟花升空,“砰”一声炸开,在黑夜中制造日出。

周敬冷不丁说,“因因,我可能要回去了,不知道具体时候,但不会太久。”

鞭炮的巨响连绵不断,陈因因似乎并不是听到她的话,而是感应到的,并在一瞬间便明白她的回去,是指回到未来。

周敬接住陈因因疑惑又不舍的视线,深吸一口气解释,“我之前画那些图,都是算海王星的运行周期,虽然这边没有设备,但我总觉得时空的缝隙会再次打开。”

她在这里真切感受到,所谓最伟大的物理发现,真的有时不靠严谨推导,而是靠直觉。刚才所做的判断,就出于她的直觉。

“那我”,陈因因顿住,看向不远处的周锆。他和明诚在几米外,点燃又一挂鞭炮,火星四溅的瞬间,两个男生跑开笑起来,在冷风中冒着热气。

周敬追问,“你是有什么要问我吗?”

是,陈因因回神。

她想问周敬,是否依然认定她和周锆在一起才好。如果能给她这个结论,为什么不告诉她更多缘由,又为什么,她不能和宋微在一起?

但她摇摇头,冲周敬露出笑容,“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会回去,一路平安,谢谢你和我一起度过这段时间,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周敬一瞬哽咽,点头说,“因因,遇到你,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

她说着伸手过来抱住陈因因。

陈因因有些茫然,不知周敬怎会突然有如此激烈的情绪,甚至似乎在颤抖。但她坚定地不打算问未来,她相信关于未来的一切,会由她自己来回答。

1984 年已来临,就在她身边。

按宋微所说,人类社会将在这一年灭绝。关于他的预感,似乎总是悲观,和她的人生态度两个极端。因为他,她变得也开始思虑,时而陷入低迷,看起来并非好的变化。

有太多犹疑,但她依然选择乐观。

至少现在烟花漫天,她觉得很美,全然享受其中;至少寒冬已过去大半,马上要来的季节里,不管花开不开,她也定义为春天,就像她对宋微的定义。

烟雾中,陈因因仰起脸看向绿房子,笑着无声说新年快乐。

绿房子窗边,宋微望着消散的一点点烟花尾光,没来由地笑起来。他身后的李明敏惊讶道,“怎么那么开心?”

“忽然觉得”,他顿了下,“不管怎样,大家一起迎来新的一年,这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