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因心底一坠，想起自己小时候。

四岁的冬天夜晚，她肚子剧痛被送进医院。医院楼是苏联式建筑，在夜里如阎王宫殿。她至今都记得，是个瘦小的女医生冲出来救她。很快，她被确诊患小儿肾病，多亏爸妈细心照顾才得以痊愈。

但她拒绝共情那个讨厌鬼，学老陈语气，“喔哟那孩子太难管，带不了，我还烦着呢。”

周锆笑，揉了把她的脑袋。

“因因”，他声音沉下来，“我回来之后感觉你一直心烦，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陈因因睫羽微颤，扭头看他又低下头。

静默中，她回顾自己对周锆的感情，就像夜里撬开美味的罐头一角，捂住“啵”漏气声，翘起的铁皮边缘也许会划伤手，但她享受想着他的感觉。不需要达成什么结果，独自偷享本身就已足够美妙。

至于那份时而浮现的酸涩，她依然搞不太明白，也许源于不确定。不确定如果不说破，假装没看到夕阳下的相拥，那一幕是不是会渐渐变成不存在。

陈因因思绪渐乱，她选择遵从本心，“我想问，你和明敏姐姐是在一起了吗？”

“什么在一起，你这是哪儿学的说法”，周锆心虚地用笑掩饰。

“所以是，还是不是？”

陈因因神情认真，令周锆恍惚。这不能以小女孩长大来定义。她对感情依然一直半解，追问是出于严谨求知的习惯，却是她以为的成熟。周锆想，是不是他在明敏眼里，就像此刻因因在他眼中，认真也只是孩子的认真。

“真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认，“大家一个院的，不都玩得好嘛，再说我们才多大，有什么在不在一起，应该是我没太注意分寸显得亲密了，我以后注意。”

陈因因盯着周锆辨真假，最终决定相信他，这样她会比较开心。见她仰起头望夜空，周锆不确定有没有含混过关，又怕说多错更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工人村的灯一盏灭，另一盏亮，明明起落。

周锆自然地另起话题，“因因，下学期就高三了，然后就可以去上大学了，有想过要去哪个城市吗？”

“没有，又不一定能考上大学。”

“就算没考上也可以出去啊，我这次去比赛，发现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好大。”

陈因因扭头看周锆。可能他自己没察觉，从进入在技校的最后一年起，尤其是进厂实习后，他越来越频繁地给她讲天津，讲日本，讲外面的事。

月明星稀，夏夜的风似乎可以一直吹，她可以和他一起去往未来。

“哥，你是不想进厂了吗？”

周锆迟疑，“没，只是也想打棒球。”

陈因因欲追问，被老陈一嗓子打断，“因因，下来去金老师家借一下稳压器！”

底下黑黢黢一片，估计又电压不稳弄断保险丝了。陈因因麻利下楼，轻车熟路地从金老师家拿来稳压器。

这回还好，只是跳闸，她把电箱和稳压器一顿鼓捣，几分钟灯就又亮了。

看着小小一颗灯泡，陈因因把心里的周锆轻弹开，在脑海中精准重现厂长家那盏辉煌的灯。跟在一起和去哪里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比，充足的电才是眼前的大问题。回屋，她把备用的油灯点上，电磁学的笔记摊开，开始画电路图。

她计划明天就去偷厂长家的电。

小橘果然很适合写这种类型的文，主角和配角都塑造的很立体，尤其是因因，能在脑袋里想象到她的样子，讲话的声音，特别有画面感

啊太好了！其实因为我自身完全不是这种女生，写的时候就很拿不准，担心她太闹腾，听你这么说哈哈哈哈开心～

Chapter 04

偷电这小技能，陈因因是自学的。

有一次，金老师给她讲阿波罗 13 号。这艘宇宙飞船在外太空发生爆炸，但奇迹般全员返航，关键点是足够的电力支撑。

“通过逆向传导，艰难地省下 10 毫安”，金老师提点因因，“电力工程师虽然总被看作干脏活累活，但其实不可或缺，日后对国家建设会越来越重要。”

陈因因听不出这种远见，只好奇到底怎么逆向传导。当晚，她把电灯泡和电风扇连起来。灯泡炸了，气得老陈手哆嗦，但她由此学会了偷电。

然而，以眼前条件看，偷厂长家的电，跟让她发射阿波罗 13 号没区别。首先，测量她家到厂长家的距离，1.3 公里。没这么长的电线。然后，侦查厂长家单独的电箱设备，复杂得见都没见过。但她是陈因因，她坚信只要想搞，人定胜天。

苦思冥想两天后，她决定做蓄电池，蚂蚁搬家一样需要用电时就去搬。

烈日当空，绿房子周围被树荫辟出阴凉。陈因因带着雄心壮志走近，屏息踩在草甸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电箱在北房山，往下是一截草坡，通向小树林。天气太热，又有人住，屁孩不再来探险，她潜入得很顺利。

陈因因拿出金老师给的试电笔，戴上线手套，探向电箱壳。

喵呜～

陈因因一激灵，手缩回来朝旁边看。陌生的三花小野猫吧嗒吧嗒跑过来，无比可爱。陈因因顿时笑开，蹲下要接住小猫。

一道影子似水般流过来，从脚跟到头顶，把她全罩住。宋微低头，好整以暇地瞥过来。他今天衣衫不整，身上只一件白色跨栏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肩膀。

陈因因感到相比打架那天，此刻的他似乎更像要侵略。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因因迅速把作案工具收口袋，镇定地指着三花说，“喂猫。”

宋微不作声，盯着她上前一步。

陈因因对上他怀疑的眼神，用细节圆谎，“你家搬来之前，这的野猫就一直我喂，我还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呢。”

“哦，这只叫什么？”

宋微捞起小三花，捧在自己胸前。陈因因不禁想笑，他和这只猫有点像，都一脸对人类的不屑。

“别随便碰别人喂的猫，会咬你”，陈因因把小猫抱过来，信口说，“它叫楞次。”

宋微蹙眉，愣子是在骂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