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考试,是“第一次模拟考试”。

大家都没听过这说法,七嘴八舌讨论一番后,得出的结论只是,要考所有学过的东西。

从厕所回来的路上,林家慧直哀嚎,怎么她觉着高三才开始没多久,一晃就要考全部了。

陈因因刚安慰她几句,却听到周敬说,“现在算宽松的吧,我之前一听要上高三,以为得地狱走一遭,没想到大家都除了学习,还干好多别的事。”

“你考第一你当然这么觉得!”

林家慧忿忿,捂着太阳穴说自己头晕恶心,哪哪都难受,得回去看一眼少爷的脸来救命。她说着往教室冲,身后的陈因因一听“少爷”,又感到莫名的烦躁。

“因因,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陈因因顿了下说,“我在想你一直第一,窍门是什么?”

“跟你说过呀,我来自未来,你还是不信对吧”,周敬状似埋怨,见陈因因不知如何回应,她笑道原因不是这个。

“我刚来时看着那些题,完全不知道怎么解,和未来比出题方向变了很多,但我毕竟读到博士,很多东西拾起来都快。”

她的语气如此自然,以至于陈因因也被带入进去,不由感到这事可能是真的。

“不过有一点,可能对你有用。”

陈因因挑眉,“是什么?”

周敬扭头看着她,“我妈跟我说过,当你俯瞰整个知识体系,就会看得非常清楚,跟一览众山小是一个道理。”

陈因因愣了下,感到醍醐灌顶,不由感慨,看来阿姨肯定也脑子很聪明。

“是啊,她比我聪明一万倍”,周敬说着笑起来,眼神透出无尽怀念。

接下来的一周,陈因因都在努力复习,力求践行周敬分享的窍门。和宋微对上眼神,她就问复习得怎么样。到后来,宋微看见她就说,“别问我。”

等考试来临看到卷子,陈因因足有五分钟没动笔就光俯瞰,可题目还是那个德行。

她余光飘向周敬,感慨高屋建瓴的方法论是得读过博士才能做到,她一个高中生站山顶,简直是跳崖求死。

两天的考试过去,陈因因当即抛之脑后,回家吃张姨给准备的补脑大餐,决定今晚暂时松懈,作为给自己的奖赏。

然而,少爷又来了,还又犯病了,把她叫出去说走走,然后不讲话,也不让她回家。就在她家门口巷子里,巷头走到巷尾,再绕回来,不知道以为在巡逻。

刘师傅的大儿子跟小东的妹妹走进巷子,侧目看看他们,偷笑走掉。陈因因顿时羞赧,人俩是情侣压马路,他俩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要么赶紧说,要么别说了。”

宋微停下脚步,终于低声开口,“当初重伤我姐的罪犯被判死刑了。”

今天放学回家,宋斌难得在,告诉他这个消息后,拿着瓶白兰地进书房没再出来。黄淑仪哭着说老天开眼,李明敏在旁边劝。

而宋微,在开心一瞬后感到挣扎。

“大仇得报了,我应该高兴的,但我觉得这种高兴很自私,因为这件事不对。”

他当初为这件事通读过刑法,又把德国和日本的刑法都找来读。他很清楚,按照合理的定罪量刑,那人不至于被判死刑。

之前小偷被抓,当他听说法院要从重判刑时,他也认为不对。这不过是因为前年颁布了新《刑法典》,开始严打,需要展现实施力度。

人命,成了完成政绩的工具,而作为起因的法律,也沦为工具。

他清晰地记得,宋知跟爸爸争辩,刑法的功能不只是惩恶,更重要的是保护人权。她绝不愿意看到某一天,一个人连在街上走也会被扣上罪名。

这就是她爱上那个刑辩律师的理由,因为他拥护法律的程序正义。她爱上的人很混蛋,但她去爱的理由很神圣。

又有人经过,陈因因拽了一把宋微,“别在这里讲了,走。”

静悄悄地,她把宋微带上天台。

宋微故意问,“你不是说这是你跟你哥的地方,不许我来?”

“这不是看你太难受么”,陈因因撇撇嘴,“你就有啥怨有啥愁,尽情说吧,我总来这大骂让我烦的事,骂完散风里,就都好了。”

“那你是不是也骂过我?”

陈因因一愣,毫不心虚地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宋微笑了,扭头看向远处,没有接上刚才的话题,学陈因因的样子吹风。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让寒冷的夜风吹过自己,把最近积攒的烦躁都带走。

不知过多久,宋微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很荒谬,不过一年时间,判决结果天翻地覆,却跟善恶是非没有多大关系,这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

“那你就去学习嘛”,陈因因声音爽朗,“我们现在才多少见识,不理解太正常了,你现在让我去造大型发电机,我也造不出来啊,但我们不都还有学习的机会嘛。”

她的世界一直是这样,现在不能没关系,反正总有一天能。

宋微视线里,陈因因再次像一团火撞上他胸口,冷不丁点燃他,让他感到凝滞的一切重新动起来。

“而且你觉得他们不对,你就要改正啊”,陈因因转身背靠栏杆,露出自信的笑容,“未来是我们的,我们要去创造新的世界。”

黑夜无边,工人村的灯光依然微暗,宋微却看到她身后万千灯火。

“陈因因”,他声音倏然温柔,“我问你,你觉得我们的灵魂一样吗?”

陈因因一怔,“我都告诉你了那是”

“我知道,跟书上写什么没关系,我只是在问你,你觉得一样吗”,宋微盯住她眼睛。

他不是在向她乞求爱情,而是想确定即使无法存在爱情,他们依然对彼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