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地方不都是靠劳动赚钱。”

李明敏竖起盔甲,对周锆的恼怒更甚,就知道他不过会像别人一样,用世俗眼光批判她的选择,就像饭店里那些喝大酒的男人,一边点名要听邓丽君,一边骂淫荡。

“我是觉得如果李书记知道,你会有麻烦,你每天这么晚回去,迟早会暴露。”

“你威胁我?”

李明敏嗤笑,她早就考虑过周锆说的,但太想到台上唱歌跳舞了。那么好的设备,还有现场乐队,镭射灯照下来,她好似变成邓丽君。

碱厂里人大多正派,又怕去那种地方会被讲,光顾金龙鱼的多是镇上土老板,反倒方便她铤而走险,能唱一天是一天。

“说话啊,你是在威胁我吗?”

李明敏说着逼近周锆,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手电筒的光。

天旋地转,周锆揽着李明敏躲到旁边,又拉着她手腕往里拐。

工人村东西排布的巷子似迷宫,周锆作为孩子王,没的可玩时就组织大伙在里面打地道战。此刻这个技能充分发挥作用,他把明敏带进一处影墙里,藏得严实。

一墙之隔,外面中年男人们的话音传过来。周锆听出,有一个是保卫科李科长,他儿子李来福跟因因同班,两家人还算熟。他正问另一个的手下人,那边有没有找到小偷。

“黑灯瞎火的,我看小东也不一定看得清楚”,不知是谁在讲话。

李科长骂了几句脏话,让人散开去转悠,又提醒厂长说了,不要大张旗鼓。手底下人颇有微词,抱怨自打开始丢东西,一直按着这事一直丢,苦的都是他们,大夜班连轴转。

“不乐意干滚蛋,等偷到你家看你急不急”,李科长一发威,外面当即安静。

几秒后,人散开,脚步朝巷子里来。李明敏下意识躲更深,感到肩上被人推,才发现她和周锆几乎贴到一起,昏暗中看不清他表情,但他推拒的动作好似她意欲不轨。

李明敏忙往退,手一热,是周锆的手把她拽回来,在她耳边说,“小心脚下。”

那里有根倒下的扫帚,踩上去怕是会弄出声响。李明敏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她用力挣开,背贴到身后的墙上。

“你觉得我是威胁,那我就是吧。”

周锆延迟回答她,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往外走。李明敏疑惑地盯着他背影,抓紧手里的包带走出去,路过他时冷声说,“别再跟着我。”

身后的人没有停下,发觉李明敏其实脑子挺糊涂,直到现在还没明白。他继续跟着,待她又怒视过来时说,“你不跟我玩,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凌晨五点,陈因因爬起来写作业。她昨天来例假,晚上撑不住困乏,没写完作业就趴床上,特地上闹钟掐点起来写。

写到最后一道题时,外面传来喧闹。老陈和张素梅被吵醒,低声商量出去看。

陈因因顾着解题没管,却听到外面声响越来越大。等她全弄完收好书包出去,周锆和张素梅都在院子里,面色担忧。

老陈只穿着秋衣秋裤,转悠回来说,“昨晚上有一整条巷子都被偷了。”

“不能吧,看那样不像啊。”

周锆错愕地回忆昨晚碰到的情形,惹得张素梅狐疑,“看哪样?你又出去鬼混了?”

“我哪敢”,周锆摆手开始忽悠,“这不是宋微前阵子被偷了嘛,我听他说了两句。”

陈因因蹙眉,她可没听说这事。

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小偷的事。

李来福绘声绘色地讲他爸怎么抓贼,又说这是百年一遇的江洋大盗,用香港那边的话叫“贼王出世!”

区区保卫科搞不了,领导们已经联系了镇上的派出所,可能还要继续上报。

其他人也纷纷交换家里的防贼策略,有的要加高栅栏,有的要在窗台摆空玻璃瓶,还有人家要每晚留个人不睡觉。

林家惠点评,“赶上打仗时夜里放哨了。”

陈因因见宋微来,想问他又止住,担心在教室里说他家被偷不好。一直憋到午休往外走才问,“你丢的是什么啊,损失大吗?”

宋微慢悠悠地点头,“损失很大。”

换成钱数来说其实不算多,但那些旧东西,对他来说很珍贵。见陈因因拧眉露出担心,他嘴角差点勾起,但立刻感到后悔,内心分裂,表情扭曲。

陈因因一看,更觉得他很难过。

“你别难受,要是缺啥没钱买,我可以先借给你”,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很荒谬,人家是住绿房子的少爷,哪用得着她这劳苦大众。

“你这么担心我”,宋微是真惊讶。

陈因因也是真愣住,想起之前似乎被问过这问题。好奇怪,本是点头承认就可以的事,她此刻却在想怎么转开话题。

“谢谢”,宋微结束她的为难,不再讲话,同她安静地走在坡道上。

随着警车到来,黑板报的防盗告示贴出来,院里真正乱起来,人人喊糟心。

李书记却兴奋地念叨着来菜了,家家户户去拜访提醒,表决心说厂里严阵以待,派人把“保卫员工生命财产安全”的横幅挂起来。

保卫科统共十来个人,早就熬精眼。在李书记建议下,宋斌决定由领导做表率,结成小队排班,每夜绕着厂院巡逻。

街坊们本因为这些举措安心了些,不料刚实施一星期,院里更是天下大乱。

领导们没抓到贼,倒是巷子里幽会的鸳鸯抓到好几对。等爹妈去领人时一看,都互相认识,也都不知道以后要做亲家。有的当场谈婚论嫁,有的闹进对门调解办公室,落个牛郎织女铁窗情。

李书记痛心疾首,“现在可是严打啊,这弄不好要定流氓罪的,虽说文革……咳,特殊时期过去六七年了,但政策哪里说得准,真定了罪谁都救不了!”

老陈在家唱双簧,“这父母都怎么管孩子的,出去跟谁谈朋友愣能不知道?”

周锆听着不吱声,继续做医生规定的热敷,盘算晚上怎么才能溜出去不被抓。

“这帮孩子也是,就一天都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