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因没说下去，周锆激愤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
“妈，你还记得我怎么开始打棒球的么，我爸教我的，他之前也想当职业棒球运动员的。”
“所以我更觉得你没有必要打，他成天费尽心力带你练，还撺掇厂长组棒球队，说白了是把自己没完成的心愿推给你，让你去替他完成，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周锆愣住，眼神倏然暗淡。
“您的说法不对，我自己也是喜欢的！我爸也从来没有强迫过我，而且您不是一直支持我追求梦想么，这就是我的梦想。”
“梦想不等于做白日梦，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成”
“您又想说我太小，但我也已经成年了，因因都可以自己做选择，难道我不可以？”
“人家因因是用脑子思考的，你是吗”，张素梅似乎叹了口气，几秒后才继续。
“你说你想打职业棒球是吧，你告诉我具体怎么打。我们国家有职业棒球联赛吗？有发展这种运动的环境吗？你的身体还足以打职业吗？就算能打，还能打几年，退役之后干什么？”
声音落下后，屋里没有回应。
门外的陈因因皱起眉，旁边的老陈嘀咕，“看来你张姨是深思熟虑过了。”
不知周锆又说了什么，屋里接连传出“嘭”，“嗙”，“啪”。最后这声，陈因因一下就听出是一巴掌。
忽然，一阵热风穿堂而过。
周锆冲出大屋，进小屋摔上门。两个门板都在颤，在凝滞的空气里余震良久。
陈因因手臂被扒拉一下，老陈冲里面努努嘴，“去劝劝你张姨，她不会对你发脾气。”
“我？您不是伟岸的父亲嘛。”
面对女儿失望的眼神，老陈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瞬血冲天顶，下巴一横往屋里去。他要让闺女知道，他不是怂货。没五分钟，老陈耷拉着脑袋出来，冲因因干笑。
“张素梅女士让我通知，明天开始，她不做饭了，让咱自己解决。”
陈因因眉头又皱起，扭头靠近周锆的小屋，只见里面没点灯，传出小动物独自舔舐伤口色声音。她在门边听了半晌，想推门的手上来又下去，最终还是悄声走开了。
转天，听闻八卦的街坊们纷纷来劝，许红霞打头阵。张素梅还是一副温婉模样，说自己急着上班，一堆事要忙，摆明是谁劝都没用。
想蹭饭的宋微也吃了闭门羹，用陈因因的话说，张姨罢工，少爷来也恕不招待。
她本指望宋微去开解周锆，他却一脸事不关己，“先顾好自己吧，下周考试。”
“啥啊你，真不够朋友！”
陈因因愤愤地起身，到厨房拿出保温罐，让宋微看着周锆，独自去食堂打饭。
街口，陈因因遇到站在条石上的李明敏。她手里拿着一瓶汽水，看到因因便迎过来。因因惊讶地打量，发现汽水瓶是满的，但她似乎不是刚过来。
李明敏看到陈因因手里的东西，让她先跟自己走，“吃饭问题总得解决吧。”
“没事，去食堂打饭也挺方便。”
“但不好吃呀”，李明敏脱口而出。
之前，周锆在她怀里抱怨过，大锅饭没油水，还特别咸。教练总跟他们说运动员得吃好，根本没那个条件。
绿房子里，宋厂长和夫人都不在。李明敏熟稔地带陈因因到厨房，灶上有炖好的鸡，蒸锅里满满两层包子。她拿一块桂花糕给因因，“你先坐，有几个菜得热一下，马上就好。”
陈因因点点头，感到一丝奇异，好似这栋绿房子本就是她家。她脱口而出，“明敏姐姐，你和宋微都住一起了，其实应该不需要我看着他吧。”
李明敏愣了下说，毕竟是在学校时间更长，又问是不是给因因带来了麻烦。
“是有一点”，陈因因嘟囔，她不知道自己是叫双面间谍，还是叫骗中骗，总归前阵子乱套又难受，于是心一横说，“我不想再看着他了。”
“嗯”，李明敏面露愧色，“对不起啊因因，我之前没考虑好，耽误你学习了。”
她其实本来也没再想找因因打听。一来和宋微的关系好起来了，二来那天在操场被周锆骂之后，她心气落下去好几天，对这两个男生都感到倦怠。
听说周锆闹着要去打职业的事，明敏心中升起一股矛盾的激情。她得意于很早就看出会有这么一天，可当它真的到来，居然和她没什么关系。
一个终于有血性的周锆，一场等待已久的革命，却没有邀请她。她再一次成为没有入场券的局外人，这感觉无比糟糕。
“都装好了”，李明敏拿过来沉甸甸的保温罐，细心擦干净上面的水汽。
陈因因闻一鼻子饭香，心里喟叹仙女竟还下凡做菜，做得还这么好。她要是男生，就没她哥和宋微什么事了。
她想了一下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劝劝我哥，他应该会听你的。”
李明敏装作手上沾汤汁，扭头找布擦。擦完，她抱歉道不方便插手，又嘱咐因因，如果他们问，就说饭菜是餐厅买的。
陈因因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小屋门口，宋微靠在门框上说，“食堂很远么，陈因因是不是走丢了？”
“你走丢我妹也不可能走丢。”
屋里的周锆没好气，他学日本武士的样子跪床上，头上绑一白布带，写着「骨气」两个字。
最一开始写的是「梦想」，又历经「必胜」「毅力」，到发现张素梅真不给饭吃时，此事性质变成了男子汉的骨气大战。
他瞅着宋微，“你咋望眼欲穿的？”
宋微一怔，扭头冷声说，“谁让她那么慢，我都快饿死了，你不饿么？”
“不饿！天将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肤，我现在全身都是劲。”
一颗球“嗖”朝他飞过去，周锆下意识要接，可身子一歪倒床上，对自己的柔弱大为震惊，一动不动。宋微走过来蹲下，和他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