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因为了省钱,一直都带饭,掏出布袋里的铝皮饭盒,打开的手一顿。她发现旁边的周敬没有动,茫然地看着周围,对上她视线后有些羞赧。
“你是不知道食堂在哪吧”,陈因因盖好饭盒,“我带你去。”
“那你的饭?”
“不打紧,去那儿吃也一样”,陈因因说话间余光扫过身后,发现宋微和林家慧都早就不在。家慧是回家吃饭走得急,他是去哪儿吃?
陈因因忽然自嘲地笑,见周敬看过来,她说没事,发现自己属盐粒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附中食堂在正门对面,是原来四车间食堂改的。档口种类虽不多,但味道不错,不难找到想吃的。
周敬徘徊好几圈,等陈因因找汤档的阿姨给热了饭回来,她还没选好。
陈因因歪头,打量这个看似利落的女孩。上课时,她注意到,周敬干什么都慢,像只优雅的蜗牛,写笔记一笔一画,翻书轻拿轻放,连撕草稿纸都是用尺抵着一点一点来。
“周敬,你是没有想吃的吗?”
“嗯?不是,我都想吃,但我天秤座”,周敬顿,冲陈因因干笑一下,“这是个星座,我的意思是我做选择很慢。”
“星座是啥东西”,陈因因好奇,“你也跟金老师一样爱观测星星?”
周敬点头说决定好了,快步朝档口走。
吃上饭,周敬一直沉默,陈因因便充分尽地主之宜,给她讲学校的情况。
“我们学校人少,大家一个院住,爸妈是同事,打小就差不多都认识了,所以我们聊天时,你要是听不明白插不上话,很正常,待久了就好了。”
陈因因每说完一段,周敬都点头并轻声细语道谢。这种交流模式令因因口干舌燥,她心底轻叹一声,这些开导本是为宋微准备的。
许是意念作祟,陈因因在校门口瞥到宋微和几个没穿校服的男生。他似乎拖着步子,背影透着傲慢,大爷似的往灌木茂密处走。因因想确认,停下却什么都没再看到。
教室里,林家慧趴座位上睡得香,旁边空着。
陈因因轻轻拍她,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看见宋微去哪儿吃饭了么?”
“啥,宋微要请我吃饭”,林家慧抬头,脸红扑扑的,嘴巴上一道胳膊压的印。
“是我要请你,他家没饭吃。”
话音未落,一道影子拢下来。
宋微立在桌边垂着眼,等陈因因抬头看过去时,他用腿向后拉开椅子坐下,随手翻书。陈因因不经意多看一眼,他手里的是数学课本,笔记还挺像那么回事。
少爷竟然也学习,陈因因带着迷思扭头,听到周敬问,“因因,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陈因因迟疑,余光扫向已在提笔做题的宋微,脑海中再现方才瞥见的事。她对周敬低声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别的事。”
熬到最后一节课结束,大伙已像脱水的鱼干一样,幸好学校决定暂时不拖晚。
宋微把书都留在桌斗,只装作业到包里,离开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陈因因等他走出教室后才起身,有做周锆小尾巴的功力加持,她跟踪得很顺。
今天,他没有骑车,一路走过医院,文体中心,直到往厂区方向也没停。
陈因因越跟越紧张,她已隐约猜到宋微要去哪里。厂区后身有个圆形空地,本来是小花园,后来久无人去,成了约架圣地,周锆曾是那里的霸主。
张姨每次为此教训他时,他都说,“我也挺奇怪的,他们老是无缘无故来打我。”
陈因因对这话半信半疑,而她现在只希望,宋微不要也想做霸主。
夕阳垂暮,最终还是来到空地。
圆心位置有几道逆光的黑影,闪着点点猩红,飘着劣质卷烟的味道。陈因因躲在繁茂的榆树后,远远望过去,认出这群人就是第一次见宋微时那些。
宋微把书包放在干净处,朝那群鬼影走去,几乎没有讲话,便只剩肉和骨头相撞的声音。
陈因因一动不动,她不害怕,而是生气,这在她眼里是彻头彻尾的愚蠢。
忽然,她眼前有一道影子倒下。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宋微。
叫骂声猖獗,宋微趔趄着爬起来。
陈因因再也看不下去,转身要去叫保卫科的人来,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鸣。
“干什么呢你们!”
保卫科叔叔粗哑的声音份外威武,从陈因因面前呼啸而过。理智在告诉她猫着当围观群众,腿却已经跑出去。
宋微对保卫科的到来毫不意外,正是为此才坚持在这里对线。他施施然站起来捡书包,准备优雅地做受害者。“砰”,他腰间作痛,似一只野兽撞过来。
然后手被抓住,没反应过来就开始跑,七荤八素,不辨东西。他视线里,陈因因的头发扬起来,思绪随之荡开,想知道上次骑车带她逃跑,她眼中的他是不是相似模样。
于是摸着黑闭上眼,就只是跟着她。
他刚被揍到的鼻梁在痛,但风带来阵阵味道,盐碱地的味道,榆树的香气,渐渐混进来饭香。眼皮上出现光亮,他始终没有闻到她的气味。
前面的陈因因被拽了一把,她扭头看过去,喘息着。宋微退后一步,拿掉她的手。
“你”,陈因因断断续续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年初院里下了通知,打架斗殴要严查,就算有宋叔,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宋微眼神幽暗,“你担心我?”
“我能不担心嘛”,陈因因拍着自己胸口顺气,“我哥说了让我照顾你。”
宋微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看着陈因因沉默,不知想到什么,低笑声里带着自嘲。
陈因因平复过来,说话变利索。
“再说就算是陌生人,看你这么误入歧途,谁能不管啊?你们男生到底为什么,要用打架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觉得受伤很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