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图斯看出比非图没有受伤,但是依旧担心地问询他的情况,比非图叹了口气,心里不由盘算起如何支开自己这木讷的手下,“这是公牛的血。”

“这样不行,恐怕我需要安排人给您更衣。”孟图斯继续说着,比非图的脸色不由越来越差,一旁的艾薇却适时兴冲冲地晃着他的手,开心地说,“奥帕特节,是很宏伟的祭典吗?一定很好玩吧!”

比非图刚要张口回答,却被孟图斯又一次不识时务地接话过来,“奥帕特节是埃及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是阿赫特季的第二个月,每年一次,以来感激伟大的尼罗河女神带给我们广袤的肥沃土地与无限的茵茵生机。节庆将会持续20天左右,今天会看到盛大的游行,已经以载有阿蒙神神像的圣船进行的占卜仪式……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

艾薇一直专心致志地听着,看孟图斯这样问,不由下意识地点点头。孟图斯不解地看向比非图,好像又要罗嗦地说些什么,比非图一伸手,指着远处的马厩说,“孟图斯,你去找两匹马过来。”

红发的青年顿了一下,然后俐落地一欠身,当下就往那边跑了过去。趁这个功夫,比非图拉着艾薇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可是,他……”艾薇犹豫地回头看看专心一致地去牵马的孟图斯。

比非图皱皱眉,“我带你去奥帕特节,难道还要带着他这个罗嗦的人嘛。”

“但是……”

“不许但是。”

有些武断的话语让艾薇一时语塞,他随即扬眉笑着,好像小孩子的计谋得逞一般,年轻的眼里跳跃着充满活力的光芒,“你就跟着我,让我带你看看我埃及最宏伟的节日,我带去你圣船首前问卜,带你在游行的队伍里和民众一起唱歌,带你品尝埃及最好的葡萄酒和最松软的面包,你会喜欢的,你会喜欢我的祖国的。”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艾薇不由也笑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信心涌了上来,“我会喜欢的。”

他们于是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开心地向前走去。

晴朗的天空,湛蓝而高远,白色的云,好象一条条柔软而美丽的丝带,散落在剔透的蓝色里。微风拂过笔直指向天空的高大蕨类植物,阳光洒落在如黄金般闪着隐隐光芒的底比斯城。

艾薇从未觉得自己的存在如此真实,不管是阳光落在白皙肌肤上略带灼热的感觉,或是风儿吹过面颊略带干燥的味道,她的手里传来他的手的热度,她的脑海里充满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胸口里满溢着一种巨大的感情,好像要冲破她的身体,开出一朵灿烂的花儿来。

她不回头,跟着他一直向前走去。

她不回头,不去理会。

在身后、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正在慢慢生长。那令人想要退却的预感,就好象在无尽的坠落里遭遇的如鲜血一般刺眼的红色,随时都要吞噬她,撕破她所有一切美好的梦境,打碎她竭尽全力塑造的一切。迫使她,回到她不愿想起的真实

古埃及的一年被分为三个季度,尼罗河泛滥的阿赫特季,代表着耕种的派里特季以及意味着收获的苏穆季。在阿赫特季的第二个月举行的奥帕特节,是古代埃及最为重要节日之一,那一天,阿蒙神的神像将被从卡尔纳克神庙里被请出,置入花船顶部的神龛,再由祭司以及显赫的贵族们由肩扛着,从卡尔纳克神庙走到底比斯神庙。

第六章 奥帕特节

以现在的衡量方法,这段距离大约为三公里左右,一般来讲,道旁将会挤满了祈愿和请求占卜的民众,而显贵与祭司们组成的游行队伍也十分浩荡。

这是奥帕特节最为主体的一部分。但往往,节日的庆祝会持续20天甚至更久,其间法老会分发大量的面包和酒给到他的子民,以达成普天同庆的盛况。

艾薇所看到的,正是奥帕特节最为热闹的一部分。底比斯的民众们都穿着自己最整洁的衣服,熙熙攘攘地站在由卡尔纳克神庙通往底比斯神庙的通路两旁,炙热的阳光带不走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他们开心地交谈着,对即将到来的花船引颈以待。

在过来的路上,比非图从寻常百姓购买衣服的摊位上买了件干净的白色亚麻短衣换上。之后他满意地看着艾薇,嘟囔了一句,“现在就很合适了。”

艾薇愣愣地看着他。

他便笑,指指她,“每次见你,你都是白色的裙子,一尘不染的样子,就好象不是这个世界似的。”

艾薇继续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拧过她的头,“别看我,你看,花船就要过来了。”

周围的人潮迸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由高官显贵以及祭司们组成的游行队伍向这边走过来了!

为了显示对阿蒙神的尊敬,他们今日都是一袭白色的亚麻长衣,但是各人却带着色彩丰富的各式首饰。艾薇不由被那些人们佩戴的装饰品深深吸引了,绿松石、橘红玛瑙、紫水晶、绿色土耳其玉、长石、青金石、石榴石、石英、珍珠母贝,镶嵌在银或象牙制成的手镯、颈饰、胸披、戒指上,色彩斑斓而炫目,却和谐与华美,艾薇仿佛落入了斑斓的百宝箱。

比非图以为她对这些达官显贵的身份好奇,于是就站在艾薇身边,耐心地为她介绍起队伍中的人。

“那一群额前有金色发饰的青年,是我的王兄王弟,那额前的发饰,是他们作为嫡系王储身份的象征。”

“身抗花船的这一列光头白衣戴长绿松石颈饰的人,是底比斯的祭司们。为了保持洁净,他们不可以蓄有任何毛发。”

“但是那个人,他就有一头好漂亮的长头发。”艾薇伸手过去,指向站在花船前方的黑发少年。少年的嘴角蕴含着微微的笑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饱含智慧的光芒,他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的中间,身上隐隐地晕出仿佛阳光流水一般的淡淡气息。

比非图笑着回答,“那是礼塔赫,卡尔纳克神庙的祭司,因为是我身边的人,会帮我处理一些政事,所以就还留着头发。”他顿了顿,“你不要因为他好看,就乱想。”

艾薇笑出了声,“我乱想什么啊,我还没说你……”脑海里突然划过了早前见到的珞,心里骤然有一丝不快,但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于是强迫着自己抬头,继续看向游行的队伍。没想到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名少女。

她的宝石华丽耀眼,是整个队伍里最为奢华的,甚至比过了比非图的兄弟。她笑着,站在一个胡子花白、气质儒雅的男人身边,有些傲气地对着周围的民众挥挥手。

“那个,不是你的小女朋友吗?”她脱口而出,全然不顾自己的语气里有了些不快。比非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珞珂布敏@多克里的那一刹,他的脸倏地沉了下来。

“她不是我的恋人。”他握住艾薇的手用了些力气。

艾薇没有回话。

他不由有些恼了,双手扣着她的肩膀让她转向自己,“你不用怀疑。她的名字是珞珂布敏@多克里,你难道没听说过相@多克里的事情吗?你没听说过多克里在朝的权力压过老臣西曼,没听说过他与将军塔塔勾结成党一手遮天,没听说过他私自贩卖军马给古实的反动势力?多克里趁着父王在外忙于征战,愈发嚣张。”

他几乎有些怒不可遏,“就连他的女儿,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就能让百姓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的尾音被民众又一次亢奋的高呼吞了过去,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的不再是艾薇一直见到的,那种纯净的、充满着怜惜的光芒,而是一种狠骛的、阴霾的、仿佛要致人于死地的冰冷。

“我要杀死相@多克里,我只告诉你,你记住,或是隐忍、或是淡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除朝中的蛀虫,这样,法老的统治才会长久,民众的笑容,才会永远像今天一样绽放。”

艾薇看着他,他的面孔骤然变得熟悉又陌生,凝近却又遥远。

他的心底,怀着如此宏大的梦想,他的心里有着埃及数万公顷的土地、有着无数的民众她似乎可以看到,那条通往埃及至高权力的路,正在缓缓为他而展开。

他是为这个国家而存在的,他是属于这太阳王国的,神授之子。

这是他的宿命,不管这一路充满多少险阻、染满多少血腥、将会多么孤独,他必须走下去,没有人有权力阻拦他,更没有人有能力阻拦他……

胸口猛地一跳,牵动了每条神经,竟引出隐隐阵痛。她不由看向天空,深深吸气。

“陛下”

“陛下万岁”

“感激陛下赐予我们的面包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