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隔壁宅邸隐约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半梦半醒间，她恍然觉得鼻尖像萦绕着一阵阵酒气，有个男人搂着她的腰，与她抵死缠绵。

她努力地迎合他，承受他，接纳他，直到他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喃。

“公主。”

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满腔热情悉数被冷冻成冰。

明珠大口喘着气，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梦里的悲恸欲绝，依然萦绕在胸腔里没有消散，她抬手捂脸，控制不住地留下眼泪。

如果梦境不是梦，而是曾经的过往，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她不该再心悦他，她该恨他！

只是，心里又涌起一阵不甘心，那个康乐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输给她？是因为出身吗？

从阮家得不到答案，明珠踌躇半夜，想了又想，终究是戴着帷帽，来到府门口。

她听仆从提过，城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一座名为“福运来”的茶楼，离阮家只有两条街，里边有个号称百事通的说书先生，最爱探听各种小道消息，故知道很多奇人轶事。

但，要踏出府门，于她而言，并不是件容易事。

幸好阮明义早早地出了府去，让她可以站在这里，尽情犹豫……当晨曦的光线，从脚尖缓缓移挪到眼前，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身下的轮椅推过正门。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身体就是尖锐地痛了起来。

像是有谁在拿刀子剜她身上的肉。

这些痛感，那么真实。

明珠死死咬牙，推动着轮椅往前走，经过一个拐角，两个拐角，到了。

眼前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喧嚣热闹，客似云来。明珠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地停在门口，引起不少行人的注视，这令她愈发难受……咬咬牙，她推着轮椅进入茶楼。

店小二热情地迎过来，明珠二话不说，直接抛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他立刻笑容满面，殷勤地将她引到二楼雅间。

示意店小二不用伺候，明珠独自呆在封闭的房间中，总算缓过口气。楼下传来阵阵喝彩声，是她要找的说书先生，正准备登台讲述今日的故事。

她侧耳倾听，只觉这说书先生口才了得，愣是把一个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说得是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最终的故事结局是才子高中，敲锣打鼓地回乡迎娶已等待多年的佳人，两人自此恩爱不凝，十分圆满。

“若世事如此简单，人间又怎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一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明珠惊愕抬手，抵住自己的胸口。

心又痛了起来。

第30章 不配存在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明珠已然知道，它肯定也跟秦博远有关。

见不远处搁着笔墨纸砚，她敛着眉眼上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摇动不远处的银铃。

店小二很快就敲门进来。

明珠把二十两银子，连同宣纸一起递给他。

“得嘞，马上为您安排。”店小二扫了眼纸面，笑眯眯地拿着银子下楼。

没多会儿，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位客官想听文国公的故事，我今儿就破破例，给你们讲讲他的传奇。”

“要说这文国公，他原跟你我一样，是草莽出身，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但他的手段可了不得，十七岁就高中状元，而后顺利入仕，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高升，不过短短几年就官拜丞相，权倾朝野。后来先皇病重，他扳倒其他的王爷皇子，以一己之力扶持今上登基，今上感念他的帮助，直接封他为文国公。”

“谁要听这些啊，你快说说他的风流韵事！”楼下有人高喊。

“文国公的风流韵史，最出名的不就是他跟康乐公主的故事吗？”说书先生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叙说起来：“相传，文国公遇见康乐公主，是在他高中状元那日，彼时他穿着大红袍，在官兵们的簇拥下打马游街，却瞧见那边巷道里有个小娘子在被恶霸欺负，于是飞奔过去救下她……这小娘子，就是康乐公主！”

“康乐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生得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京城里欲求娶她的公子哥数不胜数，可她偏偏对文国公一见倾心，甚至不顾身份，主动追求文国公。”

“文国公其实对公主也暗生情愫，毕竟是仙女般的人物，谁不喜欢呢？可他出身太低，配不上公主啊，于是他废寝忘食，孳孳不倦，终于站到文臣的顶端，这才敢向先皇求旨赐婚……只可惜康乐公主红颜命薄，在出嫁前就病逝仙去，否则又会是一段佳话啊！”

“后来呢？文国公有没有娶其他公主？”又有人问道。

说书先生摇头，语气变得凛然敬佩：“文国公可是个痴情的人，自康乐公主薨逝，他就守身如玉，再未娶妻，今上倒是想再赐个公主照顾他，可他拒绝了……已经品尝过世间绝色，还有谁能入国公爷的眼呐？”

雅间中，明珠的表情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满脸难堪，情绪急转直下。

她刚刚虽然只在宣纸上写想听秦博远与康乐公主的故事，可心里多少期望着能从说书先生嘴里听到她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唾骂声……然而没有。

在他们的故事里，她连个名字都没有。

想想也是，他们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国公爷，哪里会有她一个残废的立足之地？

眼眶再度变得酸涩，可这次她拼命忍住了。

她不该再为他而哭！

既然她不配存在于他们的故事里，那秦博远也不该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

扬起脑袋，明珠深呼吸着，竭力收拾自己的情绪，只奈何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然后不等她应声，门已经从外打开。

第31章 他不值得

秦博远站在门口，手中紧紧捏着一个纸团，眸光深深地看向她：“明珠，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何必听这些空穴来风的假消息？”

他今日恰好应此地县令之邀，来这茶楼商量些事情，猛地听到说书先生提起有人要听他的故事，他立刻就想起已忘却过往的明珠……召来店小二一问，店小二立刻毕恭毕敬地把宣纸拿给他。

而纸上的字迹，他何其熟悉？这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他亲手教她的啊！

她是发现了什么，但没恢复记忆，所以才出来打探他消息的吗？她现在，还在乎他吗？这般想着，他再坐不住，立刻起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