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季随云让宋白趴在床上,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处伤口,已经青了一片,巴掌大的淤紫,正中间是密密麻麻莲花状的血痕。季随云心尖抽着疼了一下,他坐在宋白旁边为他轻轻吹了吹。

“疼不疼?”季随云轻声道。

宋白抬起雾气蒙蒙一双眼,声音恍惚:“…你不是故意的吗?”

故意把他摁在那张桌子上,任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开手。莲花座像刑具,像几十根针一起扎你。根本是故意的,为什么还要装腔作势问他疼不疼呢?

季随云张了张口,怎么可能是故意的,他哪舍得。他最宝贝宋白的腰,刚开始时还没轻没重地掐着揉,可后来连他都不愿意下重力留痕迹了。

“我找人给你买点药。”季随云咽下解释去拿手机,但拨出那个号码的时候又停住了:“算了,等她过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去给你买吧。”

宋白趴在枕头上看季随云忙手忙脚地换衣服,他表情很平静,一点怨怼和哀伤都没有。

季随云拿着车钥匙出门的时候又折回来一趟,手指轻轻从宋白腰上的伤口上碰了碰,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拿着那个莲花座一起出了门。

莲花座是日本一位佛学家送给季随云的,他跟季随云说用此物焚香可以凝神静气,平时就算忘记点香放在家里也是好的。可现在季随云盯着手里的东西,只觉得心烦意乱,才走出门就直直将它扔进来垃圾桶。

宋白后腰一阵一阵的疼,就连空气抚在上面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宋白换了个姿势??把身子侧了过去。

听到枕边细细的纯音乐手机铃声时宋白还以为是幻听,过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连身上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宋白连忙撑起身子去拿手机。

“…成成。”宋白清了清嗓子,他声音哑的太厉害:“午觉睡得时间太长了,嗓子都哑了。”

“乖,午觉不能睡太长时间的。”陆伏成声音温柔,丝毫听不出来他前几天还在医院里被人照顾:“这段时间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想,可想了。”宋白微微笑着道,口气满满都是亲昵的娇气:“可就是因为太想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小朋友,我正好也有好消息告诉你。”陆伏成笑,口吻里是满溢的甜蜜:“工程要提前结束了,我明后天按规定审核完,最迟大后天就可以到家了。到时候工地有其他同事在管,正好我抽几天给你选个地址,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开店的吗?”

宋白捂住嘴,他想止住哭声,可宋白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眼泪。他眼睛滚烫,眼眶里却没有一点湿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泪都变成了奢侈的东西。

“那我等你啊。”真的还能等到吗…

“小朋友,我想你想的要命。”陆伏成轻声道,不是诉说,而是情难自禁的呢喃。

他的阿白,连家都快找不到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瘦,可千万别瘦,不然我看到就要心疼死了。”陆伏成顿了顿,他很少向宋白提要求。

“大后天可以去机场接我吗?”

即使宋白再怠惰,可只要那个人是陆伏成,不要说只是去机场接,宋白甚至愿意因为想给陆伏成惊喜而偷偷订一张车票,跨越南北,当那个男人拖着行李箱从酒店出来的那一刻,宋白无论有多疲倦都会对陆伏成露出最灿烂的笑。

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思念和爱,说的却是:“我尽量去接你。”

尽量。这其实是个太残忍的词。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代表的是委婉的拒绝,即使剩下还有些别的可能,说明的也不过是这个人在回答者的心目中已经不是“必须”的那个人了。

陆伏成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他对宋白的包容和温柔宛若天生,天生甘心卑贱。陆伏成低声道:“机场离家远,要是那天不是什么好天气就不要出门了。”

宋白的手指狠狠在身下冰绸面的床单上绞紧,手背青筋凸起,那种极大的罪恶感狠狠向宋白压下来,他一时连多余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时候再说吧…”陆伏成把话题转移,柔声问:“我听你的朋友说,你好久不跟他们一起玩了,你趁现在没去上班,该玩的时候正好出去玩玩。阿白,不用省钱,哥又挣钱了…”

宋白已经不光心痛,疼意顺着血管攀爬蜿蜒,太阳穴都像被小锤子重重敲,他哑着嗓子低低应了一声,满嘴血腥味。

电话挂断之后宋白失魂般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想法有主意的人,现在更有种天塌般的无助感。

宋白不擅长撒谎,不适合故作快乐强颜欢笑,他怕的其实很多,比如身边充满恶意的人,比如身边爱意太满的人。前者是害怕自己被伤害,后者是害怕自己去辜负。

季随云回来的时候宋白还是他走时那个姿势趴在床上,腰上的血迹微微凝住了,只是青紫的痕迹又扩大了范围,已经占据了整片雪白的腰肢,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季随云把药放在床头橱上,他没跟宋白说什么,直接进了浴室洗干净手,然后才折回来把药一件件从医药袋里拿出来。

宋白无声地垂着眼眸,季随云敏锐的在空气中发现了不寻常的什么,弯下腰托起宋白的脸。宋白长得白面皮薄,寡淡憔悴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睛红的格外扎眼,宋白明明没有哭,但季随云无来由的感觉他已经很难过了。那是种如心头滴血般的悲怆,比自己出门前还要浓烈百倍。

“怎么了?”季随云问他,手指揉在宋白眼角下,宋白条件反射性闭上眼,羽翼般的睫毛刮到了季随云的指尖。触感微痒。

宋白沉浸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脑子里却是如烟花般炸裂开的往事,那么甜,又那么美好,与之相反的是他现在其实身处地狱,进退无路。

“怎么了?”季随云又问了一遍,语气却没有不耐烦。

宋白摇摇头,他张口:“腰上太疼了。”

季随云这回不说话了,他起身示意宋白把薄被拉起来,洗干净的手指上蘸着药膏轻轻推在宋白的腰上。

这时宋白如果回头看到季随云的脸,他一定可以看到任何人从没有见过的季随云他皱着眉,唇抿得很紧,那分明是心痛和懊恼的神情。虽然纠结,但无比清晰。

季随云没有帮别人处理过伤口,他什么都不懂,可本能的知道要轻一点,再轻一点。

“我不是故意的。”季随云低声道,这句解释来的突然。

宋白的头支起来一点,他没看季随云,对于他来说季随云说的不故意无论真假都没有意义,因为无论真假他都让宋白疼了。

“嗯。”但宋白还是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不是很疼了。”

药很快就上好,季随云一直没有再说话,宋白也只是沉默。

季随云把被子给宋白重新拉好,他手上还蘸着点药膏,季随云用纸巾把手指擦干净,站在宋白身边良久之后才再动作。他在从没有装过东西的西装侧兜里掏出了一枚纸包的奶糖,慢慢剥开递到了宋白嘴边。

“…在副驾驶位上看到的,你吃了吧。”

宋白有些诧异,他条件反射地移开头:“不用了。”

季随云把手又往前递了递:“奶糖,不是乱七八糟的。”

“我嗓子不舒服,不能吃糖。”

季随云发现自己又开始无可奈何,他把手徒劳地收回来,那一瞬间手足无措的尴尬让他把这颗糖放进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