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细细考量一阵,又不免惴惴不安起来,道:“不成,我想早些回去看昆仑。三器事小,若是姽稚有那不轨心思,伤到昆仑可如何是好?如果有我们守在昆仑身边,那便好办许多。”
洛神手肘撑在石台上,揉了揉鼻梁,轻声道:“这也不难。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即可动身。”
我看的不忍:“可是你还在服药,这副身子,若是日夜兼程赶路,定是扛不住的。”
“我身子好得很。”洛神笑道:“方才在房里,你不是检验过了?”
我面红耳赤,着手拍了她一记。正在这时,十四却又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躬身道:“殿下,方才司函大人遣了阿姐过来,言说殿下之前走得匆忙,落了此物,令我现在呈与殿下。”
我心念微动,不动声色地将那匣子接了,打开一看,里头搁着的,正是前阵子从司函处得来的那最后一部分金箔。
洛神也瞧见了匣中物事,与我对望,脸上也未曾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低眉不语。我收好匣子,略一颔首,冷冰冰地道:“谢她心意。”
十四顿了顿,并不退去,而是续道:“阿姐方才还传了话,司函大人与殿下的明日之约,改了下,定在今日下午未时一刻。司函大人交待下来,今日下午,她会在泰和楼等着殿下。”
我轻哧一声:“我不急,她倒是急了么。”
十四只是垂首,藏了面容,沉默着不出声。
我哂笑道:“左右下午无事,那便今日下午罢。难得你家司函大人今日有空,我也断断不能拂了她的意。”
语毕,十四这才退下。
我捉着洛神的手,安慰道:“等下我见她一面,只消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回来的。”
洛神垂了眸,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我心疼道:“怎么,我晓得她待你不好,触到你难受之处了?那便不说这事了。”
洛神摇头:“她同我现下没什么干系,有什么难受不难受的。”看着我,又淡淡道:“我只是,有些饿了。”
我拂了拂她肩上乌柔的发丝,道:“也该是用午饭的时辰了,我去厨房准备些吃的。雨霖婞这家伙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等下开饭时,她记得回来才好。”
等饭菜上桌,我从房里牵了长生出来,及至落座时分,雨霖婞这才将将赶回,洗过手后,围着桌子坐下。
我咳了声,斜睨着她:“回得倒是巧。”
雨霖婞道:“可不是,大老远隔条街就闻到师师你的饭菜香,啧啧,巴巴地飞回来。”说着,伸筷在十四面前那盘青菜处夹了一记,送进口中。
我道:“你做什么去了?”
雨霖婞状似饿得狠了,含糊糊地随意道:“哦,姓花的叫我出去说会话。说了大半天,也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还说什么要我放心,别怕,弄得我糊里糊涂的。呸,本姑娘有甚好怕的,什么毛病。”
“惜颜?”我蹙了蹙眉,道:“你怎不叫她进来?”
“我叫了,她不愿,随她去罢。”雨霖婞回答得没心没肺。
我略有沉吟,接着扒饭。过了阵,雨霖婞奇道:“这位十四姑娘,你是兔子么,这么喜欢吃青菜?我看你只吃你面前那盘青菜呢,这么好吃?”
十四低着头,埋头吃着青菜,平素石头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是破天荒一红:“恩,恩。”
雨霖婞挑眉道:“师师,她是嫌你别的菜做得不好。”
十四立即板脸道:“休得胡言。殿下做的饭菜,自是样样都好。”
“殿下?”雨霖婞哧地一声笑,对我附耳道:“师师,你打哪里捡来这个二愣子姑娘?”
我不语,而是在桌底下踢了雨霖婞一脚,雨霖婞气得直哼哼。这时,坐在十四一旁的洛神一声不吭地将十四面前那盘青菜端起,调整了下桌上饭菜摆放顺序,换了一盘香酥的椒撕肉片过来,十四嘴里含着饭,脸越发红了,轻轻朝洛神点头。
洛神没什么表示,接着给长生挑鱼刺。
又过了阵,雨霖婞道:“这位十四姑娘,你怎么现在只吃你面前那盘肉片?不做兔子了?”
十四又含糊道:“恩,恩。”
洛神停下给长生喂饭的动作,镇定地端起十四面前那盘肉片,又给她换了一碗豆腐青葱汤过来。
十四点头朝洛神致谢,给自己碗里舀了碗汤,红着脸慢慢喝着。
雨霖婞:“……”
我:“……”
洛神在那边一副淡然模样,给长生喂饭,时不时自己吃几口,间歇又给十四面前换一盘菜。如此桌上摆的菜肴,俱都在十四面前打了个转,而十四虽然怪癖,只实心眼地吃摆在她面前的那盘,终究是将桌上的菜肴都动了筷。
临了,雨霖婞在我耳边促狭笑道:“我没说错,她真是个二愣子,你到底打哪里把这尊佛请回来的?瞧,这都拘谨成什么样了,想吃什么,不晓得伸筷去夹的么,偏生只死守着面前那盘,若不是死鬼替她换菜,她难道由始至终就只吃青菜不成?”
我听了,只是在心底叹气。用过午饭,将碗筷送过厨房去清洗,十四紧随着进来,面色严肃地朝我做个大礼:“殿下恩德,臣下永志不忘。”
我被她吓一跳,手里的瓷碗差点跌了,道:“做什么呢。我却又许你什么恩德了。”
十四面无表情道:“殿下尊贵之躯,亲自下厨,且并不嫌弃臣下出身卑贱,得以同桌用膳,实乃臣下毕生之幸。”
我嘴角扯了扯,心说,雨霖婞说得没错,她还真是个实心眼的二愣子姑娘。不晓得以前司函是怎么训练她的,不过看她如今表现,司函训练时的严苛程度以及等级贵贱严分,由此可见一斑,不然也不会教养出她这般心思死板的人儿来。
十四见我不说话,又道:“殿下恩德,臣下无以为报。来日若有差遣,但凭殿下吩咐。”
我晓得她天天殿下长,殿下短的,按她脾性,估摸着是改不了了,只得由着她:“得了,我没什么差遣的。”想了想,转念又道:“你若真是闲来无事,帮我将这些碗筷一并洗刷了可好?”
十四躬身道:“臣下万死不辞。”
我一个哆嗦:“不就洗个碗,至于万死不辞么。”
及至下午未时,家里收拾妥帖,我和洛神交待几句,要她安心等着,随即去往泰和楼赴约。
今日天空灰白的云层薄了些许,阳光透过云层缝隙,细细缕缕地洒落下来,竟是冬日里少有地开了天。屋檐与道旁一些行人不曾踩踏之地,犹自积着厚厚一层白雪,在刺目的白光下,越发耀眼起来。
现下早就过了用饭时辰,泰和楼里冷清得很,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在一楼剥瓜子饮茶。上了二楼,被小二引到一处临街倚窗的雅间,推门一看,司函早已侯在那里,挨着窗子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