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妇女还是不放心:“可我这两天眼皮老跳,心里不太平啊。”

她不依不饶地攥住对方袖口,语气恨恨:“这次的活可是你介绍的,是你说他们什么狗屁洋流考察队给的钱多事又少,跑一趟就当赚外快,阿兵才答应的,你可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船翁被她扯得灰头土脸,嘴里含糊应道:“再等等,最近海上不太平,过两天还没消息的话,我安排人出去找。”

眼角瞥见少女过来,船翁停住话头,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可丫头回来了。”

宋可恭敬地喊:“程、程爷爷。”

程老笑眯眯地打量她:“怎么满头的汗啊,今天累不累?”

宋可乖巧摇头,抿嘴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脸颊会露出浅浅的一个梨涡,看着特别可爱。

旁边的妇女扭过头,狠狠剜了宋可一眼,眼里满含未消散的怒气。

宋可对他人释放的情绪向来敏感,被她这么一瞪,瞬间收起笑容,梨涡也嗖地一下消失。

她朝程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妇女叫作阿庆嫂,早些年避难来的177区,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原住民,宋可觉得她和她的胖儿子都有些刻薄,因为自己不爱说话,平时见面总要阴阳怪气地刺她几句,她丈夫阿兵倒是本地人,性格老实憨厚,一直在程老的运输队里干活,小时候还给过她糖吃。

这段时间177区来了很多考察队,有考察气象的,考察洋流的,据说还有考察微生物菌群的。阿兵有经验又肯吃苦,乐于替他们做向导赚点外快,但没想到……竟然失踪了?

宋可想着阿兵出海的事,沉默地往前走,途径一条满载而归正在卸货的渔船,几个穿着黑色下水裤,袖子卷得高高的青壮年正在上面忙碌。

“嘶哎哟!”有人突然扔了网惊呼出声。

“怎么了小六?大惊小怪的。”边上人立刻关切地询问。

“晦气,我被鱼咬了。”

“你开什么玩笑,几条乌头还能咬人?想偷懒吧你?”

“真不是!真是鱼咬的!不信你看!”被叫做“小六”的人遭到同伴嘲笑,面色涨得通红,龇牙咧嘴地扯下豁口的手套,伸手去给别人看。

宋可视力极好,循声远远望过去,正好看清他虎口鲜血淋漓,撕裂好深一条口子。常在码头做体力活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几人也没太当回事,还在那嘻嘻哈哈开玩笑。

“哎哟还真是,小家伙这么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小六你过来认认,哪条鱼是凶手,哥炖了它给你出气!”

连受伤的小六自己也不甚在意,随手抹去血渍后,又重新戴回手套:“今天这鱼够劲儿啊,力气比我还大,收网都不好拉。”

宋可收回目光,脚尖转了几圈,还是转到家的方向。

背后热闹的场景离得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渐行渐淡,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没走几步,她后知后觉地望了眼天空。

休渔期刚过,没几天就要入秋,偏偏头顶的烈阳一点面子不给,耀武扬威地盘踞在地平线上,肆意蒸腾余热,好像要把世间万物都烤成焦灰。

宋可满头大汗,被晒得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就像坨劣质的奶油,随时都会融化。

她慢吞吞地又撑开伞,这回却是用来挡太阳。

周围灼烧的体感刺得她眯了眯眼。

今年的夏天,未免太热了。

*

二十分钟后,宋可满头大汗地穿过拥挤逼仄的廉租房,停在一幢破旧的小平楼前。

这里就是她家了。

她用钥匙开锁,临进门前脚步顿住,磨磨蹭蹭半天。

眼看迟迟没动静,宋可不死心地往斜对面挪了挪,朝着邻居家探了探脑袋。

今天阿明这么安静?

阿明是只聒噪的鹩哥,和她关系特好,嘴皮子比她利索好几倍,每天早晚都要和宋可打招呼。

它就像旧文明历史资料里那些叉着腰守着宫门的小太监,时刻观察主子的一举一动。

宋可披星戴月摸黑出门时,它鬼鬼祟祟地哼唧:“加油宋可!挺住宋可!”

宋可精疲力尽摸黑回来时,它又挥舞翅膀扑腾:“今天又挨打了!又挨打了!”

阿明平时总爱抖机灵,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可绕到邻居墙下,稍稍后退两步,曲膝蓄力,接着冲劲轻松跃上墙头,然后熟练地扒开稀疏的篱笆向里张望,悄悄呼唤朋友:“阿明、明!”

阿明背对宋可,伏倒在竹制八哥笼里,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听到她的声音,好半天才抬起脑袋,扑腾翅膀艰难地挪过来,桔红色的嘴峰轻轻啄了啄手心,算是和她打招呼。

宋可扫了眼空空如也的食槽,虽然阿明大多数时间都是放养,但邻居奶奶每天都会给它喂食,轻易不会饿着它,所以今天是没东西吃才闹脾气?

她跳下围墙,拍拍膝盖溜进自家大门,从院里绿藤摘了串又黑又亮的葡萄,麻利地翻回墙头往下轻掷:“阿明,吃、吃好吃的。”

就来回这么一会儿功夫,阿明看上去更萎靡了,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

宋可等得心急,拿葡萄藤去戳它头,谁料阿明突然仰着脖子惨叫,嘶哑的尾音听上去分外凄厉。

宋可吓了一跳,不敢再胡闹,原地捧着葡萄眼巴巴等了许久,最后确认阿明是真的不想搭理她,这才怏怏地回自己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