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角树覆盖的区域,能自成一个小广场。
平时,周围胡同的老头老太太们就喜欢在这里闲聊纳凉。
这几天天凉,来这的人不多,这会就一个老大爷坐在黄角树下。
大爷眯着眼睛打量桑大壮好一会了。
看他来来回回好几趟,长得又不像个好人,老爷子十分警惕。
当桑大壮再次从胡同里出来时,大爷叫住了他:“嘿,你,打哪来的?想做什么?”
桑大壮也早就注意到了老大爷,听他出声,也没迟疑,直接就坐了过去,还掏了个硬邦邦的窝窝头递给他:“吃不?”
大爷满脸狐疑,一身正气,拒绝贿赂:“少来这套,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当贼踩点的?可别怪老头子没提醒你,这里不是你能动歪点子的地方。”
“还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好,你这么大块头,做什么都能混口饭吃,搞歪门邪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桑大壮收回窝窝头,又从兜里掏出录取通知书和介绍信递给大爷看。
大爷觉得桑大壮这人怪里怪气的,狐疑的打开通知书和介绍信。
越看越有些不相信:“还是大学生呢?没看出来。”语气有那么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嫌弃。
桑大壮嗤了一声,一把夺回通知书和介绍信。
“我来看房子。”
老爷子被这么不客气对待,气恼的哼了一声,语气更不好了:“建筑学院到这里走路得一个多小时,那边的房子多得是,用得着来这看,骗鬼呢。”
桑大壮不紧不慢的掏出另一份通知书,小心翼翼的展开给老头看。
老头要伸手,被他躲了过去:“别碰,仔细碰坏了,就这么看。”
老头子气得直喘粗气,眼睛却没从通知书上挪开,就看了个大概,桑大壮就收走了。
老头又被气了一回,恶狠狠的瞪着桑大壮。
桑大壮也不在意:“这是我媳妇的通知书,就对面,帝都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牛吧。”
骄傲嘚瑟的模样,看得老头子想在他脸上糊一巴掌。
翘着胡须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桑大壮呵了一声:“所以,我才来这找房子。”
老头子又哼了声:“这里没房子出租,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租,我想买。”
老头子哟哟两声:“风大也不怕闪着舌头,你以为这是你们乡下的土胚房啊,说买就买,这里可是帝都,帝都大学正对面,黄金位置。”
“以前没恢复高考,就不是谁都能买的,现在高考恢复了,大学重开了,这里跟着水涨船高,就算你买得起,又有哪个傻缺会卖?可拉倒吧。”
桑大壮也不在意老头的嘲讽,淡定的啃着窝窝头:“我要买那栋废墟。”
老头挑挑眉:“那里你更别想,人家不会卖,你就算拿到手,也保不住,看在你也算是个人才的份上,老头子好心提醒你,别眼高手低,到别处找房子吧,偌大个帝都,房子多得是。”
桑大壮不为所动:“不行,我媳妇身体弱,这里最合适。只要有心,总能买到的。你要是真惜才,就跟我说说这房子的情况。”
老头喷了桑大壮一脸:“难怪一张大脸又黑又糙,就是为了不要脸吧,你算个屁的才,去去去,一边玩去。”
桑大壮把最后一口窝头塞嘴里,什么都没说,拍拍屁股走了。
老头望着桑大壮熊一样的背影,微微眯着眸子,眼熟啊。
“爷爷,大冷的天,你怎么又在外面吹冷风。”
年轻男人从桑大壮离开的另一个方向,走到胡同口,对黄角树下的老头道。
桑大壮慢走一步的话,就会发现,这人就是和他们同车厢待了三天的年轻男人,万演。
老头是他爷爷,万战平。
万战平曾经也是战场上的英雄,带兵的将军,只是一次战乱中,被炸断了腿,退了下来。
刚刚桑大壮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老头的一条裤腿是空的。
万战平看着唯一还算满意的孙子,神色缓了些,却也没有太多欢喜,平平淡淡的应了声:“这里舒坦,不是说你去东辽省探亲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东辽省就在桑大壮老家晋吉省隔壁,他们会同一趟火车,正是因为火车是从东辽省省会风雅市始发的。云关县只是个很小的中转站。
万演点了点头:“嗯,在外公家住了两天就回来了,他们身体都好,日子也舒心,没什么事。我背您进去吧,外边太冷了。”
万战平推开万演的手:“我还没那么不中用,自己能走,你也考上大学了吧?什么专业?”
老头拿过拐杖,杵着起身,状似无意的问。
万演微微抿了抿唇:“金融。”
万战平脚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回走,却是没再说一句话。
万演心下微叹,他知道爷爷的心结。
当初受伤,不得不退,可他仍旧向往战场,不甘碌碌无为。
本来盼着两个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但他爸和二叔,都一心专营权利,对参军,毫无兴趣。
老爷子又将视线投向孙辈,两个孙女不用说,被父母养得娇气跋扈,他都懒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