茏忽然心中一跳。他一直开着全力感知着周围的空间,将细小的监视器尽收眼底。而他的“领域”内突然多出了什么更大的东西就在他的正上方,并且在急速向他靠近。
不,并非是主动的靠近。那个身影正在从楼顶向下坠落。
短短几秒间,茏“看见”对方无力地弯折的腰、与散开如同黑色郁金香花瓣的风衣,“听见”高空狂风击打在这副单薄身体上的声响,“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息。
他们两人本该擦肩而过,然后这个人就此坠落。
对方看起来并不想要抵抗这样的感觉。如同一只被缚在笼中太久的鸟,翅膀也已失去了飞行的力量,但仍然渴望着天空,哪怕是今天这样灰蒙的天空,因而为此不惜坠落。
若茏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埋怨他。
但茏还是伸出了手。与此同时大量的触手蔓延而出,最快的触手尖触到了对方那纤细到不似常人的腰,然后如救生捕网一般将男人拦下,然后带回到墨绿发青年的身边。
远处一个监视飞行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茏只得立刻将男人拉入自己怀中,然后制造出与墙壁颜色一致的拟态触手来躲开监视器。
“……”
几秒后,飞行监视器搜索无果远去,茏才有心力低头看向自己怀抱中的人。
这个男人正垂着头看不清长相,被风吹乱的深色发丝下露出苍白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他穿着一件厚实的黑色长西装外套和纯黑色衬衫,脖颈间凝血般的赤红色围巾和褚褐色领带,是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唯二的颜色。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衬衫边缘露出的脖颈、手腕、以及大部分手掌都被缠满了绷带,皮肤边缘露了点血液不畅的青色。可以想象衣服下的躯体被绷带包裹到什么程度。
隔着几层布料,茏都能摸到对方突出的脊骨,简直如同细皮嫩肉的豌豆公主,
……好瘦啊,这个人。明明身高看上去也有一米八多,但为什么这么轻。
“……”
对方似乎还有意识,被抱住以后身体下意识地微微蜷缩起来。额发间露出一点苍白的额头挨着墨绿发青年的颈窝,如同厮磨般轻轻一贴。
“”
茏忽然觉得一种奇异的电流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这束电流从骨骼和血肉间将什么东西“拆分”了出去。
下一个瞬间,他的手臂一沉。
触手全部消失了。
与此同时,监视器也又一次转了过来。
“……!!”
千钧一发之时,茏的手肘摸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窗户。他立刻用力一推,在狭小的窗口间抱着风衣男人一起跌进了大楼内部。
“……呼。刚才是怎么回事。”他的触手只有过为了自保而失控,但从未消失过啊?
茏连忙观察四周。
略微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室内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墙上点燃的两三根烛火。角落的架子上堆满了锁链、烙铁和尚未点燃的煤块,墙上还有铁铐……这大概是一间刑讯室。
……果然是黑手党的大楼啊。
身为潜入者,茏自知不能多停留,但看着身侧刚刚救下的人,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是谁,你没事吧?”
地上的男人没有回答,但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直紧抓着墨绿发青年的手。茏也不好挣脱,只得让对方握着。因为卷卷软软的发丝盖住了男人的大半张脸,茏为了看清对方的脸而拨开对方的额发,察觉到对方的发色并非是黑色,而是略浅一些的鸢棕色。
“……”
在被茏的手指触碰到脸颊的瞬间,男人缓缓睁开眼。
同样深色的瞳孔定了几秒,然后像是被荡起涟漪的幽深潭水,在极细的烛光下泛起微不可见的波纹。是一口藏在山崖和岩石下的、从未被光照过的深谭,也没有任何存活的生物,也无法映照出任何东西的影子。
“你能说话吗?”从对方坠落的情况来看,难道是被港口黑手党关起来折磨的受害者吗?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茏觉得自己仿佛朝某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投了一颗石子,没有一丝回响。
男人微微抬起头,仿佛在适应室内的光线一般,瞳孔没有任何聚焦。然而若茏仔细看,会发现对方全部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见对方不回答,茏叹了口气,低下头又尝试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然而触手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若能力不恢复,自己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而且也得把这个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身侧忽然传来一句语气平静的简短呼唤。
“茏。”
“诶?”
墨绿发青年正思索着,于是毫无防备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他的脖颈传来一阵剧痛。
“”
因为【人间失格】而短暂丧失了【???】的青年和普通人无异,被这记又快又狠的手刀给打晕了过去。
墨绿发青年向后跌靠在墙上。原本毫无动静的鸢发男人跪坐起身,调整了一下与青年双手相握的姿势他冰冷的指尖插入青年的指缝间,是仿佛缠绵的十指交握。
男人眯了眯眼,似乎无比熟悉这间房间,随手就从墙壁上摘下一盏烛台。微弱的光源打在墨绿发青年的发梢,在墙壁上延伸的影子仿佛收拢的黑色羽翼。
他语气很轻:“……是茏对吧。”
“墨绿发的头发,发梢有飞机耳一般的翘起,还有”冰凉的掌心向下探去。
“真的好大呢。不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