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柩忽被风吹开,她瞥见院中新来的粗使婆子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计。
“好妹妹,我府上刚得了支百年老参。”
她笑着替沈安然拭汗,帕子顺势抹过其耳后,沾着层细密的冷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日让茯苓送来,配上阿胶最是养人。”
沈安然突然抓紧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染染,你说王爷他...他当真只是去岛上练兵?流放路上,我实在担心他。”
泪珠砸在姜清染手背,烫得她心口发疼。她重来一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护着自己心爱的人吗?
如今沈安然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她本来心思就不多,如今又因为凌王的事情伤了思绪,若是有人趁人之虚,岂不更危险?
“今日起我搬来陪你住可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瞥见窗外的婆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姜清染心里的猜测兴许是十有八九了,她微微一笑,把眼神收了回来。
姜清染拔下金簪挑灭熏香,“正好教你家小厨房做茯苓这两日新学的淮扬菜。”
她余光再瞥见有个脸生的小丫鬟正在门外与那可疑婆子低语,虽然两人嬉笑着,看着像是正常闲聊,但她袖中暗扣的银针已蓄势待发。
“还是算了吧,虽然你平时不说,但是恒亲王对你多宝贝我还是看在眼里的,若是让他知道我把他的王妃拐跑了,怕是要杀到凌王府了。”
她眼中虽然有对姜清染的不舍,却还是这样开玩笑道。
说起来,若是她留在这,自己还能有个伴。
姜清染把银针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药碗里,并没有变色。
旋即又笑嘻嘻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留了,要不然留的多,没得让王妃嫌弃我才是。”
沈安然有些生气道:
“我岂会嫌弃你?只是如今这时岁,你跟我接触的多,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姜清染拍了拍她的肩膀,严肃道:
“照顾好自己,我都知道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清染走之后,不过两个时辰,暮色渐浓时,恒亲王差人送来凌王亲笔信。沈安然对着信笺上熟悉的“安然卿卿”四字又哭又笑。
朱青再一次把下人煎好的药给端了过来,眼下乌青。
说起来朱青是沈安然从家里带来的丫鬟,跟沈安然关系很好,如今凌王府孤苦无依,朱青便日日都把心思花在了沈安然身上。
如今已然是不知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正当沈安然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了姜清染俏皮的声音:
“安然,你猜猜我是谁?”
??第145章 登闻鼓
姜清染提着湘妃色宫灯折返时,檐角的铜铃正被夜风撞出清泠声响。她特意换上了沈安然十三岁那年送她的月白云纹褶裙,清冷如同刚刚从月宫出来的嫦娥。
“你这促狭鬼!”
沈安然半倚在缠枝牡丹锦枕上,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珠,却在看清来人装束时破涕为笑。
“说是不来了,竟然还是偏要来,若是过段时间恒亲王杀过来,你可得在我面前护着我,不然也太让人害怕了!”
烛火将姜清染鬓边的珍珠步摇映得流光溢彩,恍如那年她们偷溜去秦淮河看灯会的光景。
虽然嘴上说着这话,但是脚下还是下了床赶紧接过姜清染手里的宫灯,不知多久没有一起这般亲密过了,两人都陷入了无端的回忆之中。
朱青识趣地带着小丫鬟退到外间,姜清染踢了绣鞋便钻进锦被。
她钻到沈安然怀里撒娇,但是也一直注意着她腹中的胎儿。
沈安然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药味,让她想起沈府后宅那棵生了病的木樨树,那年她们不过总角之年,蹲在树下用银匙给树根灌药汤,汁水染脏了沈安然新裁的鹅黄襦裙。
那些时候,两个少女还不识愁滋味。
不只是谁先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便开始没边地回忆起来。
“还记得你及笄那年,非要在簪子上刻木槿花纹。”
姜清染拨弄着沈安然散在枕上的青丝,指尖触到她后颈微微凸起的旧疤,“结果被刻刀划伤了手,血珠子滴在白玉上...”
姜清染噗嗤一声,看着沈安然。
“你倒好,抢过簪子就要往自己手上划,说要陪着我疼。”
沈安然笑着往她怀里缩了缩,珊瑚镯子碰在姜清染的银镯上叮当作响。月光透过茜纱窗漏进来,将床帐上的百子图映成摇曳的影戏。
她们絮絮说着陈年旧事:七岁时躲在沈家藏书阁偷看禁书,被守夜嬷嬷发现后,是姜清染故意打翻烛台引开注意;十二岁上元节猜灯谜,沈安然为赢那盏琉璃美人灯,熬了三夜将《乐府诗集》倒背如流;及至前岁凌王求亲,姜清染扮作小厮混进前厅,生生将合八字的道长问得落荒而逃。
“你总这般不管不顾的。若是生出了什么事端怎么好?”
沈安然忽然哽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褪色的香囊。
但其实姜清染知道,她如今重活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如若不然,怕是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可沈安然不一样,她哪怕是处处谨小慎微,却还是有很多东西可能见缝插针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