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都喜欢听着曲儿看舞姬吗?"

年长女侍环视了四周,小声耳语道:"你可听过桃花钉?"

"桃花钉?"

"坊间早有传闻,咱们汴梁城有一位刺客,无名无姓,手法阴狠,杀人之前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红印,状似桃花。三日之内,此人必死。"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儿呢!此类玄乎的传闻,我听过不少,大都是讹传……"

"不论真假,雍王可是官家的同母胞弟,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雍王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害怕一个刺客",女侍转念一想,"莫非雍王身上有桃花……"

"嘘!小点儿声,让人听了去可就麻烦了……雍王脖颈上不知是起了疹子,还是真让那刺客盯上了,总之突然出现了一块桃花印记,官家得知后,诏令皇城司的亲从官护卫雍王三日,挨过今晚,这事便过去了。"

"这个主意好啊……在船上待着,又有大内侍卫,除非那刺客长了翅膀,否则连船都登不上来,不过……三日之后呢?"

"过了三日,刺客若再动手,便失了面子。"

"万一这刺客不爱颜面呢?"

"若不爱颜面,便不会先把桃花印在人身上,再伺机刺杀,多此一举。"

小女侍转了转眼珠:"我倒觉得是怕杀错了人。"

"怎讲?"

"你想呀,要是收下雇主的钱财,便动手杀人,就有可能杀错,若是先在他身上做个记号,雇主便知人对不对,再令刺客动手,万无一失。"

"莫要说了,那不是咱们该挂心的事。"

雍王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徐徐说道:"传她来吧。"

乐班与舞姬退下,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走上前来。

她披着件茶色广袖对襟褙子,内着柳绿色抹胸。

褙子薄如蝉翼,暗纹串枝蝶提花,隐约透现着曼妙身姿。

雍王抬了抬眼皮:"琼琼呢?"

徐琼琼是汴梁城当红的歌姬,在城中颇有些名头,若非有些头脸,寻常百姓连见她一面都非易事。

官家素来在意雍王,怕他在游船上寂寞,便花重金请徐琼琼登船献唱。

来的人不是徐琼琼,雍王自然有些不快。

这名歌姬并未辩解,而是径直解下圆髻燕尾,任凭瀑布般的乌发垂散腰间,轻轻吟唱起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歌姬时而用她迷离的杏花眼望向窗外明月,如月下翱翔的游隼,时而扬起罗裙,轻踮脚尖随性而舞,似林中小兽。

原本嘈杂的游船顷刻息声,船艄上的侍卫也忍不住透过窗棂,像船内望去。

雍王已然忘了徐琼琼之事,将身子直了起来,轻轻敲打着指尖。

一曲终了,舞姬欠身插手,为雍王行礼。

"琼琼姐患了风寒,托妾身来为雍王献唱。"

雍王还未从方才的境地中抽神,愣了片刻:"本王未见过你。"

歌姬没有解释,反倒不顾礼节歪了歪头。

"妾身也未见过雍王。"

她眼含笑意,面颊浮出两枚酒窝,透着孩童般的俏皮。

雍王皱起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抚弄着手中的琉璃珠,嘴里念叨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相见欢》乃是唐后主李煜之词,本应婉转哀凉,可叫你唱得却如流萤夜嬉,又似万马齐喑,着实不妙……"

"雍王此话,是嫌妾身唱得不尽如意?"

她眨巴着双眼,直直地望着雍王。

雍王摇了摇头:"本王言不妙,是怕林花褪下春红,天光堕入迟暮,华年消逝之时,美景便再难寻觅。"

歌姬抿了抿沾染着桃红胭脂的双唇:"雍王方及弱冠之年,正值力壮,坐享尊荣。身处盛夏,又在金绿丛中,天下最不该叹息的便是雍王了。"

雍王顿了顿,看着手上鹅蛋大小的琉璃珠,有些哀伤:"良宵越美,便越畏天明。江水东去不溯流,终有一日,本王不再是本王,小娘子也不在眼前,本王又该去何处寻今朝呢?"

雍王言毕,歌姬有些羞赧,微微颔首,再度为雍王献上一曲。

一旁的小女侍烦起嘀咕:"雍王可是出了名的克己寡欲,从未见他亲近女色,怎么今日变了,竟对一个无名歌姬倾心?"

年长女侍答道:"雍王不近女色,只是瞧不上庸脂俗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像雍王这类文人雅士,自是偏重女子的才学。"

小女侍轻叹一声:"早知如此,倒不如最初便从了娘亲,早些去城里学一样玩意儿,今日也不至于做着点蜡的活计……"

"别在这干叹了,叹也叹不出个物什,雍王身后的红烛快要烧干了,快去换上。"

"好啦,我去便是,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生得那副模样,随便做些什么也有人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