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杰沉默片刻,随后站起身,看着朱长金,说道:“你就骂他,骂他不仁不义,抛妻弃女;再骂他是个痴傻相公,做爹爹的怎能让姑娘嫁一个短命鬼呢?嫁之前都不请先生看看两人命里吗?最后再骂他是个假丈夫,大丈夫活着得荫蔽妻女,死了化成鬼……好歹也得给家里人托个梦吧!咋能让妻女不明不白地等呢……”

崔杰像说书人一般,抑扬顿挫地讲了半天。

不知是他滑稽的神情逗乐了她,还是这些话她从未听过,他还未说完,朱长金便笑了出来。

“别叫响儿了。”朱长金说道。

“啥?”崔杰不解,她为何又说到这了。

“叫崔长金吧,长短的长,真金白银的金。”

“崔长金,唉小娘子你这名妙啊!崔长金……崔长金,好听,而且听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崔杰兴奋道。

“唉?你咋知道我姓崔?”崔杰突然想起来,问道。

“你刚告诉我了。”

“没有吧……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叫啥……”

崔杰话音未落,周舜卿便闯了进来。

“长金!可算找着你了……”看到朱长金,周舜卿松了口气。

“长金?”崔杰惊讶道。

“这是……”周舜卿看到墙角的崔杰,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刀柄上。

“他是船上的木匠,被困在这有段时日了,我刚下来的时候碰见的。”朱长金快速擦干净眼泪,搪塞道。

“木匠怎会……”周舜卿仍是有些疑惑。

甲板上传来了吵嚷声响,周舜卿拉起朱长金离开。

“那个木匠,你在这待着,别乱动。”临走前,周舜卿安排道。

“长金……”望着朱长金离开的背影,崔杰若有所思。

(五十六)·沉船

周舜卿与朱长金来到甲板,只见郭河上横了数十条手指粗的铁索,阻拦来往的船只,铁索两端固定在岸边临时搭建起的望楼之上。

两个望楼上各有十几名兵士,望楼后面一百步,便是雍丘大营。

远远望去,雍丘大营人头攒动,不知在忙活什么,人声、铁器相撞声与马嘶鸣交织在一起。

这动静让周舜卿想起前两年,自己在边军时,要同夏军交战时军营中的景况。

“周大人,雍丘大营不让咱过!”钱焘跑来,对周舜卿埋怨道。

周舜卿走到船头,对望楼上的兵士们喊:“放船过去!”

“你是啥人?”望楼上校尉打扮的人问周舜卿。

“这可是,太常寺少卿,朝奉郎,汝南周氏周舜卿周大人!还有圣瑞皇太妃!赶紧把铁索撤了!”钱焘替周舜卿喊道。

望楼上的校尉见周舜卿一行人灰头土脸的打扮,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又认出了这艘船曾是吴晟指挥使麾下的楼船,思忖片刻后,还是跑去帅营里禀报了。

那校尉爬下望楼,又穿着甲胄跑了一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等他来到帅营,见到安抚使周继升时,把太常寺少卿,朝奉郎,还有周舜卿的名字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汝南周氏周大人这几个字了。

“还汝南周氏周大人?想冒我的名?”周继升正在处理桌上一尺厚的诏令,听到有人冒名顶替自己,有些不忿。

“还有个女的,说是什么妃……”校尉又补充道。

“去去去去……周大人是假的,别人也真不了,给我轰走……”周继升不耐烦道。

“诺。”校尉行礼,准备离开。

“等会儿!他们坐什么船来的?”周继升问道。

“楼船,好像就是吴晟大人之前的那个……”校尉想起吴晟前日刚被斩首,就没再说下去。

“这些兵痞……”周继升站起身,“上回都放箭给他们赶走了,咋又给转回来了!”

“弟兄们或许没看到朝廷刚发的诏令,不知去过永安县便不可离开……”校尉辩解道。

“如今,就这么两条路。”周继升提高了声调,“要么,你想办法让他们回去,而且别再过来添乱,要么,等这事捅到了朝廷,那可就得军法从事了,反正你也看见了,汴京来的大人们还没走,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

周继升说完,又俯下身继续处理诏令,不再看那名校尉。

“真慢……”周舜卿不耐烦道。

他有些后悔把甲胄给脱了下来,还偏偏把它放在了骡子身上,现在骡子没带上船,自己穿得又跟个庶民一样,走到哪里都不太方便。

“周大人不用急,你这名号,这官位,还有咱太妃在,他们哪敢拦我们!”

钱焘安慰道。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雍丘大营里走来数百名兵士。

“周大人,你看我说啥来着?他们不光得给我们放行,还得凑个百人仪仗,护送我们下船……”钱焘兴奋道。

“雍丘毕竟是警卫京师的大营,主帅还是懂规矩的。”周舜卿点头道。

“百人仪仗里……怎么没有轿辇?”郝随问道。

“耗子你看他们推得,不是轿子吗?”钱焘指向不远处,十几名兵士一同推着一个高大的木架。

“看上去不是轿子啊,轿子怎会这么高呢?”万安期望去,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