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茹之。”
她听到他停在门边的声音。
“你原来还在用柚子味的唇膏吗?”
啪嗒,门轻轻关上,这句话也被留下和她关在一起。
陶茹之转过身,整个人忽然脱力地倚靠在墙上。
她看向梳妆台,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她刚才补妆时掏出来的物件,粉底、刷子、遮瑕棒……以及,和当年那管味道一样的柚子味唇膏。
*
隔日陶茹之结束出差回到京崎,一下飞机就赶回公司整理这一周的尽调报告,加班到深夜。
郭文康知道她今天回来特意提早下了班,并且发微信告诉她给她做了夜宵。虽然这个早也已经是晚上九点结果陶茹之还被困在办公室回不来。
因为她提交报告之后,就被张盛紧急召唤到他办公室,针对她所提交的某块内容。
“做好诉讼准备?”张盛兴师问罪,“我多给了你两天时间,不是让你给我提交这么一份结果的!”
陶茹之早有所准备,不慌不忙道:“对不起张总,我私下找过于殊云很多次,她的确不愿意接受赔偿。”
“是不愿意,还是不能够?”他把报告撇向一边,“还不是嫌钱少,康盛也当然不愿意多浪费钱,你这个时候就要充当关键角色给他们施压,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就别想着我们会给他们开绿灯。”
陶茹之强调:“张总,我的态度很明确,我是真的不想给他们开绿灯。”
“你又要跟我车轱辘那些话了?要谨慎?”
“因为现在看下来,官司其实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张盛叠在桌子下面的腿焦虑地t开始抖动。
“陶经理,我本来对你的能力寄予厚望,你一进公司就信任你给了你这么重要的项目,你却连这么点小问题都要我来操心。这次是一个随便碰瓷的人,下次又是什么?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
陶茹之沉默半晌,忽然变换了态度,从低头到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坐在办公桌边的张盛。
她深呼吸,盯着他道:
“张总,您的位置和我们不同,看问题的视角更广,更全面。所以一个失去父亲痛苦不已的女人在您这里只是一根刺进来有点扎手的针,但那是对方的一根救命稻草。而我很难忽视这一点。您说我没能力不成熟都可以,我却庆幸自己还拥有这种不成熟。我的想法很简单,企业犯了错,就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康盛本意制药救命,但结果背道而驰,企业的信念又在哪里?您冲着他们开发的新药和市场无可厚非,但从长远考虑,除此之外是否还应该有更重要的衡量标准?”
一口气说完,陶茹之因赶报告到现在而没吃晚饭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咕。
张盛听得一愣一愣。
陶茹之摸摸肚子:“我们还要继续聊下去吗?如果要的话您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吃的?或者等我一下我下楼买个饭团,因为我现在很饿。”
“……”
他下意识地拿出早上带来公司有多的三明治:“要吗?”
陶茹之不客气地接过:“谢谢张总,那我们继续吧。”
*
陶茹之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十二点,她打开门,客厅里亮着落地灯,昏黄的光笼罩住坐在沙发上睡过去的郭文康。
她轻手轻脚脱鞋进屋,尽管很小声,郭文康还是很快醒来。
他坐直身体,看了眼手机嘟囔。
“怎么这么晚?你们公司也真是够过分的,你刚出差回来就让你加班到这个点。”
“没事。”陶茹之脱力地倒在沙发上,语气却是轻快的,“我心情好,因为我老板现在回家的心情应该要爆炸。抱歉让你等我到这么晚,你快去睡吧。”
“不急,好几天没和你说说话了。”他掐掐她的胳膊,“哇,感觉你去了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陶茹之迷糊地嗯了一声,慢慢放松身体,突然感觉倦意袭满。于是半睁着眼睛,在他的追问下把这几天工作上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
她已经和另外一个人讲过了细节,第二次就不会再有那种耐心了。
郭文康听完,忧心道:“你这样没问题吗?那个试用期虽然是形式上的,但如果……”
“你觉得我太冲动了吗?”
他斟酌着用词:“稍微有一点吧,毕竟为了别人的事影响到自己,但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反而是觉得就是因为我才刚进来这家公司,既然我有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我就不应该忍着。工作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他们如果要为难我那我现在离开的沉没成本反而是最小的,反正我也不缺这一家公司。”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沉思,“但要是有这么一笔,你履历就不好看了,跳下家难度大。”
“你说的我也知道……”
陶茹之不置可否,他的思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和她挺合拍,他们都很理性,分析某一个举动的前因后果,再做出一个最合适的选择。因此这两年来很少意见相左,像今晚这样的碰撞倒是很难得。
“没事,这么晚就不要聊这些了。”郭文康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拍拍她的脑袋说,“要不要我帮你卸妆?”
“好啊。”
陶茹之干脆地闭起眼睛,她躺在沙发上,等着郭文康来照料她。
郭文康本来不会卸妆,笨手笨脚,卸妆油还会渗到眼睛里。但他现在已经得心应手,卸妆棉片沾着卸妆油妥帖地放到她眼睛上。每当这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时候的那株植物。
郭文康身上隐隐约约有爸爸的气息,他们是很相似的一类人。陶茹之不止一次地这么想,怪不得自己会觉得可以依赖他。
她闭着眼睛,想了想,还是就着刚才的话题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不用担心,我真的不是冲动。你记得有次我去你公司找你吗,那天雨下得很大,交通都瘫痪了。从公寓到地铁要走十分钟,卵石铺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小水坑。然后我认真地盯着水坑,走井盖,走漏水的通道,走凸起的花坛,就是不走直线。十分钟的路程有点像是在冒险。那一刻我很高兴,感觉自己好像小孩,毕竟大人不会在乎淋不淋湿,只想着走完直线早点回家。我很高兴自己还有那样的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