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主楼宅邸的台阶前,沃尔布加正站在门口回身望着他。
“哦,我走神了,”亚德利堆起笑容,轻快地说,“想到了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今天本该去火车站接他们放暑假的,没看到我他们估计要不高兴了。”
刺探的目光在他放下了的手上溜了一圈,沃尔布加显然没相信他的说辞,但她还是放下了平时的架子,配合地说:“拉巴斯坦我不清楚,但罗道夫斯的话,只要有贝拉在,我想他是不介意你有没有出现的。”
“拉巴斯坦跟我说,贝拉在学校里完全不理罗道夫斯,罗道夫斯那个傻小子,居然还因此对贝拉的室友生气,怪她吸引了贝拉太多的注意。”亚德利摇头叹气,“哪怕他是我儿子我也得说,就他那沉闷无趣的性格,贝拉能看上他才怪呢。”
“我好像听贝拉说过,她室友今年毕业,看来罗道夫斯不必再为此烦恼了,”沃尔布加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而且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罗道夫斯沉稳庄重,暑假后开学应该就是斯莱特林的级长了吧,我兄弟一直都非常看好他。”
亚德利打了个哈哈,“现在的孩子可不乐意大人们管束太多,希望罗道夫斯能争点气吧。”
进了门,两人就歇了声音,神情肃穆地从宽阔的门厅和过道里穿行而过,来到了固定举行会议的房间。亚德利推开沉重的木门,偌大的房间里摆着一张材质及花纹都极为考究的气派长桌,长桌边上几乎坐满了人,而壁炉正前方的主位上还空着,显示着刚进来的两个人并没有迟到。
亚德利按照以往固定的位次坐上了紧挨着主座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沃尔布加则坐到了和亚德利隔了个座位的阿布拉克萨斯的后面。
亚德利先含笑和对面的派瑞特斯及谢丽尔点头示意谢丽尔回了他一个端庄的浅笑颔首,派瑞特斯理所当然地没有理会他,强迫症般地一遍又一遍地抚平自己白手套上的褶皱。接着,他又扭头和约瑟芬打招呼,约瑟芬礼貌地推了下眼镜。
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亚德利十分孤独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倒宁愿和沃尔布加或者阿布拉克萨斯坐一起,好歹这两个算是可以正常交谈的同类人。
一整面墙的矮窗让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明亮,长桌后有几个关系好的人也在轻声交谈,气氛并不压抑,但包括亚德利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萦绕着淡淡的紧张感,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紧闭的厚重木门,等待着久久还未露面的那个人。
亚德利掏出怀表想要看一下时间,表盖刚弹开,对面的谢丽尔和派瑞特斯就不分先后地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其他人也紧随其后,齐刷刷地起身转向房门的方向。亚德利连忙把怀表塞回斗篷里,来不及往推开的房门多看一眼,跟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大人。”近二十人异口同声地道。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在满室针落可闻的寂静中也几乎难以捕捉,还很缓慢,亚德利自觉弯着腰足有五秒钟,才听到主座的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
这不太像里德尔平时的步调。他走路虽然也是不急不缓的,但腿长步子大,从门口走过来最多只用三秒。
怀着狐疑的心情,亚德利抬起头。
呆住。
端坐在高背靠椅上的,竟然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恍惚地扭头,看到对面的派瑞特斯表情平静,显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他后面的谢丽尔倒是流露出了几分震惊,但似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转变成了强作镇定的兴奋和期待。
他们俩绝对都知道点什么。
可是,最受重用的心腹不该是他吗?为什么他就像个傻瓜一样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亚德利有些慌张。他虽然一直腹诽自己虚假的身份地位,但他其实非常享受这种让人敬重的假象,哪怕知道只是空中楼阁,他也完全不想从上面掉下来!
克制住回头看其他人反应的冲动,亚德利装出成竹在胸的稳重,目光再次落到面前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尊贵身份的专属座位。
聚焦了所有人关注的女孩并无任何局促,坦然自若地坐在那儿,神色有着与里德尔类似的冷漠,但眼神要比他更加疏淡,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群活人,而是两排南瓜。
她看着约摸十八、九岁,身量不高,体态轻盈,肌肤白皙细腻,相貌可以说是十分漂亮,且并不是那种肤浅而艳俗的,只赖于青春的俏丽,而是从流畅的轮廓和匀称的五官的完美搭配中,流露出的一种典雅又脱俗的奇异美感,这使得那头怪异的灰发都显得极为和谐起来。
非要挑剔的话,唯一无法得到公正评价的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它的色彩饱和度似乎有些太高了,就像刚被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又或者是才从海啸中平复的海面,纯粹得几乎给人以刺痛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与她对视。
等等!
蓝眸灰发!
亚德利无法自控地身体前倾,他睁大眼睛,近乎失态地紧紧盯着女孩的脸,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出了那张因为苍白寡淡而有些模糊的脸,细细比对起来。
像……又不太像……可是这奇特的发色,这眼神……还有这不把人放眼里的嚣张做派……
“菲奥娜……”亚德利喃喃自语,又被自己脱口说出来的名字吓到,惊惶地退后了一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他没发现对面的派瑞特斯侧脸瞥了他一眼,只听见那个女孩轻声说:“诸位,请坐。”
亚德利如遭雷劈。
一个人的面貌或许会改变得很快,但声音却能几十年都不会变。
这个女孩的声音,分明跟菲奥娜一模一样!
“不想坐的,”那双蓝得出奇的眼珠动了动,直直地对上了唯一还站着的亚德利,“可以出去。”
心尖一颤,亚德利像食尸鬼一样僵硬地坐下,浑浑噩噩地看着对面的派瑞特斯。
奇怪。怎么感觉他倾听的态度比对着里德尔还要认真?
由于此时的思绪混乱得像一锅沸腾溢出的热粥,这个念头只在亚德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坐在上首的女孩继续用柔软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的大人临时有件紧急的事务要先处理,为了不让你们枯坐久等,就让我先过来和你们聊两句。”
“我们的大人?”长桌后有一人忍不住对这略显轻慢的代称提出质疑,“那你又是谁?”
谢丽尔动了动嘴唇,表情愠怒,似乎想要出言喝止,但她向来性格审慎,到底没有开口。派瑞特斯则是看着有点漫不经心,眼神却异常专注地锁定在女孩身上,唇角挂着标志性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菲奥娜,”女孩那平静的声音毫无变化,“菲奥娜·吉格尔,我的名字。”
“吉格尔?”亚德利和谢丽尔同时低声重复,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窦。
隔了几个位置的沃尔布加那里,也隐隐传来了惊疑的一声,和她相邻的阿布拉克萨斯连忙给她打眼色,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至于你们关心的,我和你们大人的关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姑且就称为恋人吧。”
“恋人?”提出质疑的那人抬高了音量,尾音甚至有些撕裂。
亚德利完全理解他难以置信的激动心情,因为在场所有人,除了派瑞特斯,一瞬间都露出了相似的崩塌表情。最严重的居然是谢丽尔,像是某种信念被摧毁似的,一向不动声色的她现在看上去简直要晕过去。
他旁边的约瑟芬倒恢复得很快,像是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似的,古里古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哦,不错,所有的领袖都该拥有一位恋人,这应当写进巫师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