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她将那紫萝绸裁了一身马面裙,请闺中好友来家里玩耍,特地炫耀身上新制的衣衫。程凌燕见着了,也觉得好看。

一打听是紫萝绸的布匹,便想向傅婉讨几尺布头裁个小袄子。

傅婉早看程凌燕不满很久了,毕竟她是外姓小姐,傅婉才是傅府正经小姐,于是张口便道:“这是我外祖父赠我的,他不愿我分给其他人。”

话说到这份上了,程凌燕要点脸皮也知道不能再讨,偏生她听不懂弦外之音,追着道:“既然这紫萝绸是送了你的,便是你的东西了。你想分我一些又如何,合情合理不对吗?你外祖父又怎会说三道四呢?”

她讨漂亮衣裳心切,也不知道这话说得没规矩,显得她眼皮底子很浅。

傅婉笑出声:“我都说了不愿给你,你怎么还讨呢?你要是真喜欢,和祖母要不就行了?你不是说祖母最疼的是你吗?那我这紫萝绸还有什么稀罕的!”

傅婉实际上也很想讨苏老夫人欢心的,毕竟是她正经祖母。然而苏老夫人心疼傅瑶,所以这些年专宠程凌燕,倒是将正经的孙女儿给忽略了。

程凌燕心里憋不住事,转头就跑到苏老夫人面前哭,歪曲事实,说她是程家人,不姓傅,所以表姐们都心里对她有成见。这话说得梨花带雨,哭得苏老夫人心肝都软了。

不过苏老夫人也不是蠢的,她是心疼这个外孙女儿,可她也心疼孙女儿,所以孩子间小打小闹也并不放在心上,更不会为了程凌燕强出头,伤了孙女儿的心,顶多给程凌燕多些赏赐补贴她。

在苏老夫人心中,这些都是小辈呢,玩闹不合不是常有的事,哪能每次都由她升堂断案,论孰轻孰重的!

傅婉和程凌燕争执的话被人学给了二房太太听,气得二太太直接让傅婉禁足几日,罚抄诗经一百遍。

二太太转头将剩下的紫萝绸送到程凌燕的房中,给她赔礼道歉。倒不是怕了程凌燕,而是二太太觉得自家娇养的傅府小姐,居然和程凌燕为了一尺布头争论不休,堕了贵族小姐的脸面!

二太太骂傅婉时,还厉声道:“她姓程,你姓傅!你外祖父乃是荆州刺史,你祖父是正二品大员!你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她算什么?!纵容有老安人宠她,可她没了老安人,她算什么?!阖府上下,你看看你几个堂姐堂妹可有和她过于亲昵或是争些蝇头小利?!你竟然自甘堕落到和一个打秋风来的表亲小姐争衣衫!丢不丢人?”

傅婉也懂了二太太在气什么,打那儿以后,程凌燕要什么,傅婉也就大大方方给她。私底下撇撇嘴,面子上却还会笑脸相迎。程凌燕还以为苏老夫人给了傅婉警告,所以她才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

那事儿以后,赵嬷嬷也就懂了程凌燕的性子。她不太喜欢这个表小姐,平日里想着老夫人喜欢,也就不多说了。

如今机会来了,她护主心切,总要给程凌燕一点颜色瞧瞧,让她明白这傅府可不是没规矩的程家,就算苏老夫人再宠她,尊卑可乱不得!

赵嬷嬷撩起珠帘来,走出花厅给程凌燕见礼:“凌燕小姐怎么来了?老夫人还在休息呢!”

“休息?”程凌燕没明白赵嬷嬷怎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支支吾吾:“可我听红酥说,老夫人起来了,还在花厅会客……”

“哦?红酥?”赵嬷嬷眯起眼睛,咬着牙,发了狠话,同一侧的秋菊唱戏:“去把那个叫红酥的丫头找来!我倒要看看十香院的什么奴仆,竟敢做起那耳报神,编排起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

说完,赵嬷嬷转头,色厉内荏地对程凌燕道:“凌燕小姐先回去吧,老夫人当真还没睡醒,待会儿要是起来了,奴婢再派秋菊来给你说一声可好?”

在满院子下人面前,一个苏老夫人跟前有头有脸的老奴竟敢当众责罚她的贴身丫鬟,这无疑是踏上程凌燕的脸了!她……她一个做奴婢的,凭什么啊?!

程凌燕气得不轻,提高了音量,说:“伙房的人明明在做会客的糕点,你看,还有丫鬟端着糕点进进出出,这又怎会是没醒来呢?”

她撩起裙下摆,作势踏上台阶,急切地道:“我不管,我就要见外祖母!”

赵嬷嬷见她任性妄为,软硬不吃,此时朝一侧踏步,拦在程凌燕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睥着程凌燕,眉眼间竟带了几分平日里都瞧不出来的泠然之色。甭管花厅中的陆宝儿是不是真正的外孙女儿,至少赵嬷嬷是从苏老夫人口中得知,这程凌燕一定是假的!

一个鹊巢鸠占的东西,要不是老夫人宅心仁厚,想着孩子是无辜的,也可惜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又怎配继续待在府里?!

赵嬷嬷冷冷一笑,道:“凌燕小姐,老夫人院子里有一规矩你要明白。老夫人说她没睡醒,那就是没睡醒,无论是谁都没资格打扰!”这话的意思就是,甭管是真的睡还是假睡,老夫人不想见客,那就不见,还轮不到她在这里嚷嚷。

就在这时,红酥已经被秋菊带来了。赵嬷嬷抬着瑟瑟发抖的红酥的脸,重重?了她一耳光,骂道:“哪来的贱骨头!竟敢听老夫人院子的墙根!念你是十香院的奴才,这才不发落了你!要让我再知道你做这事儿,别怪我连你老子娘一块儿卖到窑子里去!”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简直就是含沙射影说给程凌燕听的。

院内的下人虽说早就逃之夭夭,没了旁人看见,可程凌燕还是觉得难堪,眼泪摇摇欲坠。

第18章

第十八章

苏老夫人在花厅里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她对程凌燕的心情复杂,暂时不想见她。一想到她曾将给外孙女的宠爱都给了假外孙女程凌燕,而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她亲外孙女的陆宝儿在乡野长大,转头嫁人了,还要受那些命妇的气,她的这颗心就疼到难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听得程凌燕受委屈,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觉造孽。她让人跟赵嬷嬷说一声,喊程凌燕进来吧。

程凌燕听到老夫人传唤,此时只想着如何在她面前将方才丢的脸面挣回来。此时一提孔雀团花纹的马面裙裙摆,璎珞敲击作响,她撩了帘子进屋里来。

一见苏老夫人,程凌燕便委屈地道:“原先不知外祖母还在睡,竟贸贸然上院里来叨扰,扰了您的清静。”

“无妨。”苏老夫人仍旧是和气的样子,朝一侧的小丫鬟招招手,让她将圆凳端来,递给程凌燕坐。

若是往常,苏老夫人定会喊她来罗汉榻上陪坐,今日怎又这般疏远呢?

程凌燕好奇归好奇,却没有多想。她大着胆子和苏老夫人告状,说:“外祖母,我的丫鬟红酥不过是知道我最喜欢您,平日里要是您这里有什么动静,都会告知我一声。哪知今日竟触怒了赵嬷嬷,还让她当众打了一耳光!”

赵嬷嬷刚收拾完人,才进屋子就听得这一句抱怨,连连冷笑。堂堂小姐,竟然会为了一个下等丫鬟出头,平白辱没了身份。赵嬷嬷退到后头去,她自然是不担心苏老夫人责罚,只是她也想借此机会瞧清楚苏老夫人的态度。

若是她庇护程凌燕,那就说明她对程凌燕还有些感情,日后赵嬷嬷也得客气些。若是苏老夫人也发怒了,那便是连面子情都不想顾了。她是护主的,自然要好好提防这个心眼多的程凌燕,以免老夫人再次被糊弄进去。

听得程凌燕这声抱怨,连带着陆宝儿都有些尴尬起来。她本是不愿意掺和人内宅的事情,如今当着她面讲起,不听也得听。

陆宝儿徐徐叹了一口气,捏着一块玉容糕,另一手拿帕子掩着,小口小口往嘴里塞。仿佛她有事做了,就能置身事外,不管程凌燕这一通发难。

苏老夫人也觉得程凌燕着实没有规矩,客人都在跟前,她居然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程凌燕之所以不在意陆宝儿,是不是以为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妇人,心里瞧不上她,这才敢什么官司都摆堂前来说呢?

苏老夫人不避着陆宝儿,那是因为她拿陆宝儿当亲外孙女,可程凌燕呢?她必定是瞧不上陆宝儿,这才不在意的。

思及至此,纵是圣人一般的苏老夫人也被憋出三分火头来。她少有脸色不虞的时刻,此时瞧着程凌燕,问道:“凌燕,外祖母问你一句。这院内的哪个下人,敢越过主子办事的?”

程凌燕原本以为苏老夫人是在说红酥胆大妄为竟敢私自给她递消息,此后一想,又浑身发颤……苏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赵嬷嬷乃是奉了她的授命,这才敢拿红酥出气的!

偏偏程凌燕还不服软,拿着这事情和苏老夫人叫板!

程凌燕以为凭苏老夫人对她的宠爱,再怎样,苏老夫人都是庇护她的,如今才知道,苏老夫人不是个糊涂人,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而程凌燕不能肆无忌惮触怒她。

程凌燕这些年被宠得昏头了,她怕苏老夫人不喜欢她,把她送回程家去。于是她能屈能伸,当即服输:“是凌燕不懂规矩,纵了十香院的下人乱做事!红酥做错了事,那就该罚。不如将她发卖出府吧,这样一来,十香院也不会被一个不懂事的下人给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