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态度让她几乎可以确信壮壮确实在姜绍钧手里,也没工夫再与正平纠缠称呼的问题,迈着步子匆匆跨进了王府内。
王府和她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正平带着她一路走到一处王府最中心的院落,她抬头望向院落牌匾时愣了愣。
正平察觉了她的惊讶,侧身解释道:“王妃原先的院子方位不太佳,殿下便把您的院落原样搬来了这处,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又处在王府中轴线上,护卫也是最妥帖的。”
青黛跨进这座院落前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南菱院”三个字,心间的阴霾更沉。
这座新的南菱院果真和她原本住的布局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加宽敞明亮,院子也大了足有三分,种了几株海棠花树,在这个还略带寒意的初春竟也开出了一朵朵粉白俏丽的海棠花。
从院子中的青石小径上穿过,跨进正厅的门槛,在厅堂内明暗交界处,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他缓缓转过身来,俊朗出尘的面容在背光处看不分明,只余那道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青黛无心同他寒暄客套,福了福身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殿下,您今日可有见过壮壮?”
他沉默着看了她半晌,沉冷的声调缓缓吐出两个字,“见过。”
青黛笼在袖中的手指紧紧蜷缩,唇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殿下可是将壮壮抱走了?方才我从俞府回来未见到壮壮骇了一跳,壮壮年幼,离不得母亲,殿下还是快些将壮壮交还给我罢。”
姜绍钧的目光划过她略有些凌乱的发髻和难掩焦色的眉眼,向她迈近了一步,垂眸看她,“壮壮离不得母亲,你就忍心让他与生父相见不相识?”
青黛心中“咯噔”一响,面上神情反而不露一丝破绽,眼眸瞪大,讶异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壮壮的生父您不是也识得吗?”
他扭过头侧了脸,似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再度转过头来,丹凤眼黑沉浓郁,嗓音压得很低,“壮壮越长越像我,你还要骗我吗?”
她神色一僵,他的语声如春夜的闷雷,声声砸在她的心头,“我方才从皇家宗祠回来,召集了宗室里的长老们,已为壮壮上了玉蝶,族谱上名为姜亦河。”
亦河是她为壮壮起的大名,姓打算随她,没想到如今他竟先斩后奏,将壮壮入了皇室的宗谱!
她平静的神色悉数崩塌,怒极反笑,毫不吝啬语调中的嘲讽,“摄政王殿下若想要子嗣,想要几个便自行生去,何苦来抢我的孩子!”
胸臆间一股窒闷压得姜绍钧眉眼愈沉,垂在身侧的手于虚空中抓握了一下,对上她因了怒火而鲜明夺目的黑眸,“你该知晓的,我想要的从不是孩子,而是你。”
她如同听闻了极为可笑之事,眉梢挑起,嗤笑出声,“我不过是一介下堂弃妇,如何值当尊贵的摄政王殿下认下前妻与他人生下的孩子,冒着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不讳,记在自己名下?”
她不惜贬低自身也要坚决地否认他是壮壮生父这一事实,一句句言语如利刃,扎进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口。
他的上身轻微地晃了一下,狠狠闭了闭眸子,又缓缓睁开,清朗的嗓音充斥着滞涩之意,“阿黛,我知自个伤你甚深,我可用余下大半生的时光弥补,再予我一次机会,再嫁我一次罢。”
他抬起手,握住她纤薄的双肩,孤傲的眉眼间霜雪消融,透出零星的卑微脆弱,让他这张出尘清贵的面容沾染了红尘的喜悲,“我可予你整个大周朝最为尊贵的地位,可保证你再不受任何一丝委屈。阿黛,我心悦你,只是我察觉得晚了些。”
她表面上的燥怒平息,水眸冷静地望着对她诉着钟情的姜绍钧,甜濡的嗓音淡淡,“我不需要了。”
姜绍钧握着她肩膀的手指骨节发白,似乎在隐忍着控制自己的力度,“只要你点头嫁我,我可一直等你,直至你回心转意。”
“姜绍钧,把壮壮还我,莫要使些手段让我看不起你了。”她干脆放弃了与他说理,抬起了一双清亮的眼眸,激将之意十足。
他忽然不敢面对她那双仿若能看透人心的黑瞳,箍着她肩头的手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拥,紧紧将她压在自己胸膛前抱住,语声低沉,“壮壮在我这十分安全,他已上了玉蝶,是我的孩子,不管你求到太后那还是皇上那,都不会让你带回去抚养的。”
“回到我身边,嫁给我,你就能见到壮壮。”
乱起
院子中的海棠花树在春风轻拂下簌簌而动,一朵瓣沿浅粉的海棠花在风中摇曳,忽而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
花落无声,一如室内阖静。
姜绍钧如一尊冰晶塑成的雕像,侧脸俊朗容颜若雪,双臂牢牢圈着怀中少女,唯有胸膛起伏间泄出不宁心绪。
宛如沙漏中的沙砾被一颗颗碾过,时刻在此时被无限拉长,显出些绵延的难耐来。
一声极轻的啜泣把僵局敲出一条细微裂缝,姜绍钧一怔,被他压在胸前的少女已抬起了头,水眸晕红。
“我不过是想同你一刀两断,再把壮壮抚养长大,你为何非要纠缠不休?”她伸出手狠狠地捶上他的胸膛,但她的这点力度对他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没让他身形动摇分毫。
“你抱着你的过往过日子就是,为何连壮壮都要从我这抢走?!”推他推不动,少女越说越气,温柔的笼烟眉都高高吊起,提高的质问声线有些尖利,却没法遮掩话尾的哽咽。
“不是的,”他握住她因着砸到他硬实的肌肉而泛红的拳头,掐着她的腰搂紧,“不是的阿黛,我非是要将壮壮从你身边抢走,我不过是想要你罢了。”
独占她,拥有她,再不让其他男人接近觊觎她,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时刻将他缠绕。让他明知会让她不快,依旧做了这样的事。
她奋力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桎梏,杏眸中怒意灼灼,“姜绍钧,你想要就给你,你以为你是总角小儿吗?”
“你想要补偿,我就要乖乖在原地等你转身吗?”
“已然造成的伤害,是你用简单的‘补偿’二字就能消磨的吗?”
她一连抛出三问,每一句都让他心中涩然酸痛,但却窥见了一丝希冀。
她还肯对他发火,对他使性子,比起先前的平静无情,是否证明她对他还是有情的?
“我知你心中伤痛不平,皆是我之过。”沉凝的声线自她耳边滚落,护在她单薄脊背上的大掌用力,似是要将她融进骨血中,他自来清朗的嗓音有些低哑,“我愿穷极一世来平。”
自然而然吐出的誓言字句让姜绍钧自己都有些未曾料到,含而不露是他一贯的风格,这些原是他心底埋得最深的情感。
他听到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再低眸看去时,她好似已平静了下来,冷着嗓子问他:“我再嫁你,就将壮壮还我?”
“嗯,你是我妻,是壮壮的母亲,自是由你教养。”他心下略松,即使知道她会答应他很大程度是为了壮壮,他紧抿的唇角还是翘起了一丝笑意。
她抬起眸子,定定看了他半晌,终是顺了他的意,吐出了一句将至今为止的平衡悉数打乱的一句话。
“我答应你。”
青黛从摄政王府出来后,径自回了郡主府,让胡福把去找壮壮的人都召回来。在外厅吩咐罢,她刚往内院的方向行出几步,便见到一人身着朱紫飞鱼服,朝她迎面而来。
见到她,他挑了挑眉稍,“表妹这是刚从外头回府?”
她驻足,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眼,平缓的声线中暗藏冷怒,“挑起矛盾,把制衡局势打破,现如今我要再嫁摄政王,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