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抬起了眼,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应道:“哦,我知晓了。”

“我们之间的误会已说清,你还要同我置气吗?”姜绍钧终是忍不住,抬手将她手上的话本轻轻抽走,卷成一条,捏在手中。

消遣的读物被他强行收走,她的神情像是有些无奈,眸光淡淡地与他对视,缓缓道:“殿下,我们之间并无误会。”

他眉间的皱褶更深,不明她在固执坚持些什么,耐心与她细说,“先前你误会了我与陈初婉,才要与我和离,现如今已经证明,她不是她。”

“殿下,”她神色认真,咬字清楚地问道:“如果初婉姑娘真的是先王妃的转世,殿下会让我让位吧?”

他神情震动,宛如巨大的青铜大钟在耳旁敲响,双耳连同脑海都是一阵嗡鸣。她只是反问了他一句话,他已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先王妃眼中揉不下沙子,”她没有就此放过他,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浅淡一笑,“我也不遑多让,所以,殿下若是想要享齐人之福,怕是也没法子。”

手中那卷话本已被捏扁,封面都皱褶不堪,他无言片刻,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这回却多了些压抑不住的痛苦艰涩,“如你先前所言,初蕾早已逝去,死而复生一事无稽至极。这只是你的假设、是臆测,用根本未发生的事来推断谴责我,对我不公平。”

“殿下就对我公平吗?”她再度反问,分明语调轻柔软濡,听在他耳中却好似万剑朝他挥砍而下。

“……所以你与我的挚交卫渊私通,怀上他的孩子,都是为了报复我?”他查过王府的采买账册,确实如她所言,那些避孕的药材全送去了她的院子。姜绍钧耗尽全身气力,将这句带着难堪狼狈的话吐出。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自来不屑去质问,对她,他却有成千上万的不甘。

她面容如无情淡漠的白莲,美丽却不带情绪,嗓音淡淡,“你若是这么认为,也可。”

她的满不在乎、漠然以对如一道尖利的碎冰,把他的眼眸扎得火辣辣地生疼,心胸骤缩间,他艰难问出一句话,“你曾言,愿意等我。”

他清贵的丹凤眼中藏了他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希望,如星点细碎,渴求着能把那个倾心待他的她唤回。

她却只是清淡地瞥了他一眼,冷静地回了一句,“先前我愿意等你是因为你是我丈夫,”她顿了顿,看着他身形微晃了一下,“现在,你是吗?”

他的眸底滚过锥心冰寒的痛意,她不为所动,残忍冷酷地撕碎他唯有的希冀。

“姜绍钧,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你若学不会向前看,就只能被抛下。”

在姜绍钧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出去后,桃香也随他身后步入花厅,发现厅中三人一人未走,听见响动一齐扭过头看向这边,她顿觉头皮发麻。

“各位大人,郡主还需静养,不便待客,便由胡管事相送,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桃香中规中矩地说完这番话,摆出送客的姿态。

只可惜,并没有人乖乖配合。

秋明良当先开口,“表妹身子弱,又怀着身孕,让她一人住在这偌大的郡主府中,我这做表哥的着实放不下心。”他的语气中满是对屋内少女的关心忧急,好似不是她表哥而是亲哥。

“你待如何?”杨巍冷声问道。

“这郡主府中空院落如此多,想来是有一间余量容我住下,看顾表妹的罢?”他对于其余三人的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坦坦荡荡说出了脸皮极厚的话。

“她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我要照顾她。”秋明良话刚放下,卫渊从沉痛的情绪中拔出,语调深沉。

杨巍的俊脸板得严肃,说出来的话义正言辞,“无媒无聘便要住在未婚女子府中,于理不合,我有义务尽监督之责。”

姜绍钧这趟来的目的是想接她回王府,但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好再挪动了,又听得这三人对他妻子如此无耻之言,他重重按下被她挑起的动荡情绪,冷声道:“孤是她丈夫,最该住郡主府。”

四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在桃香身上,看得她冷汗直冒,却硬是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福了福身子,“诸位大人稍候,奴婢这就进屋请示郡主。”

ps. ? 桃香:郡主,奴婢应付不来,交给您了。

青黛:……

0210 探视时日表

桃香进了厢房门内,隐晦地朝外扫了一眼花厅,旋身回到内间时,脸上镇定的表情才垮了下来。

青黛正拿着一张帕子,沾了清水,擦拭着嘴上涂的脂粉,那层白细的粉被抹掉,她的唇立即恢复了粉润光泽。

桃香苦着一张脸,凑到青黛榻前,小声道:“郡主,他们一个都没走,还说要住下……”

青黛眉梢轻蹙,着实有些犯难了。因为不知道系统后面还有什么样的任务,她为了不让他们把她所有的马甲都给揭掉特别是姜绍钧。也为了让他们放弃她,特意作假装成差点小产,让他们就算被她狠狠拒绝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哪想到他们比她以为的还要执着。

“既然如此,只好按方才我同你交代的最差情况来办了。”她思索了片刻,指了指床头柜下的抽屉,“你把那张纸拿出去罢。”

桃香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震撼得说话都结巴了,“郡、郡主,真要这样啊?”

“嗯。”她坚定地点点头,见桃香魂不守舍的,补上几句,“鲁御医那打点好了?混进水里的朱砂都处理好了?”

桃香下意识地应答,“鲁御医那许了他赏银,他答应任凭郡主府差遣,绝不会说漏嘴一句。那盆‘血水’奴婢亲自倒进了恭桶里,剩余的朱砂奴婢随身装着。”

“很好,”青黛点头赞许,再度嘱咐道:“那你去吧,记得我叮嘱过的话。”

桃香进了厢房后,花厅中的四人再度恢复了沉寂,不同于没单独见她前火药味十足的敌对,四人皆神色莫测,默契地各据一方,泾渭分明。

秋明良姿态懒散地靠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从厢房里出来的人无不是情绪异样,扯了扯一边的唇角。在差点小产的虚弱状态下,还能把这几人弄得方寸大乱、神魂失守的,也就只有她了。

时刻漫长而煎熬,终于等到了桃香从厢房里走出来。她手中捏了一张轻薄的宣纸,透过背面能看到似乎用墨水画了一个大方框,横竖几道墨迹填在方框内,方框下有几排小字。

她先同他们深深一礼后,低垂着眼睛望着地面,开口道:“诸位大人,奴婢前来传达郡主的意思。”

“郡主言,郡主府格局宽敞、空舍充足,诸位大人若想住下也无可厚非。不过,若大人们决意住在郡主府,就须得遵守郡主定下的约定。”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宣纸示意。

秋明良挑了挑眉,“那是何物?”

桃香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硬着头皮一口气吐出:“诸位大人居住郡主府期间,若是想探视郡主,需得按照郡主定下的这份时日表严格执行。”

她把手中宣纸一翻,双手捏着纸页两角立在自己面前,用薄薄的宣纸挡住那四张她根本不敢看的脸。那张宣纸上写了他们四人的名字,后面分别对应日期,各人隔日探视,八日为一个周期。

“且在此期间,委屈诸位大人不得将利器带入郡主府、不得带大人们的侍从奴婢,郡主府会为大人们备好衣食住行、奴仆伺候。还请诸位大人注意,如有让郡主不适之行为,将夺去探视之权,郡主府永不欢迎其人。请诸位大人互相监督。”

在桃香的话音落下,死寂如迷雾笼罩,桃香神经紧张中,忽闻一阵刺耳的硬物落地的“铿锵”声,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恼羞成怒的摄政王、锦衣卫指挥使、国公爷或是丞相一刀劈成两半了。

“吾接受。”卫渊把腰间佩剑解下,利落地扔在地上,鹰眸睥睨地扫了一眼其余三人。

秋明良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悬在腰带上的佩刀卸下,“哐”一声搁在桌案上,“既如此,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