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大喜,带着她身后的丫鬟连连朝他道谢,“多谢正总管!”

正平连忙让开身子,一叠声道不敢,直到他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蹁跹背影,才轻轻叹了一声。

这些年王爷过得实在太冷太苦了,希望这位新来的小王妃,能把王爷捂得热一些。

卢辉亭正对着昭昭升起的日光,亭子四周又有层层纱幔垂悬,坐于亭中,可以感受到光辉的流转,又不会被耀眼的光芒刺目。从冉冉升起的日出到斜晖流转的日落,尽在这一亭的景致中美不胜收。

姜绍钧靠在亭边的栏杆上,手中持了一盅茶,正一边品茶,一边遥望着已升至东边的圆日。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佳,闻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眉心微皱,转头朝亭下的甬道看去。

少女上着大红色织锦窄袖褙子,下身一条百蝶穿花马面裙,发髻高挽,珠翠钗环齐聚,俨然一副即将出门的模样,此刻正匆忙朝亭中走来。

“王爷。”她走到了近前,不顾他漠然冰冷的面容,福了福身,轻唤了一声。

姜绍钧只是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那轮红日,似乎千娇百媚的美人都不及美景吸引他半分,“何事?”

丈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初为新妇的少女似乎再次感到尴尬和难堪,但依旧柔声解释道:“王爷,今日该是三朝回门之日了……”

“你且自行前去罢,回门礼让正平备好。”姜绍钧根本未曾理会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眼也未抬地说道。

但少女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或负气或失望离去,反而在他的眼角余光中上前了一步,走进了卢辉亭中。

“妾身不明白究竟是何处惹了王爷的厌,但王爷婚礼那日曾对妾身许诺让妾身享有定王妃之尊,可王爷洞房当夜便丢下妾身离去,这些日子王府上下对妾身这个名存实亡的主母是如何看待非议的,王爷可知?”少女面色微微泛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窘迫,粉唇颤抖着,双手捏拳,大着胆子说出了这番话。

姜绍钧终于抬眸看向她,神情若水平静,只有黑眸中划过几许了然。

她果然在乎王妃之位带来的尊贵。

“……若王爷连回门这日也不随妾身一同,明日起,满京上下便都要笑话妾身这个王妃当得落魄,母后听闻了也会惹得她忧心。”她睁着一双清亮剔透的杏眼,恳切地望着他,“王爷的承诺,难道要食言吗?”

姜绍钧眸色深沉了些许,定定望了她片刻,忽地起身站起,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语调如凌凌冰泉。

“走罢。”

俞府中,俞老夫人早已在寿安院中翘首以盼多时,直到日上中天,才终于听得定王与定王妃进了府门的消息。

虽然定王乃皇亲,但俞老夫人也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无需去正门迎接,只让儿媳高氏去了。不多时,寿安院外传来隐约的人声,顾嬷嬷面带笑意地揭帘走了进来。

“老夫人,王妃和王爷来了。”

俞老夫人立即将目光移向门口,当先便是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来的男子面若冠玉,一双丹凤眼既俊朗又清冷,通身清贵端方的气度,犹如谪仙下凡般令人不敢逼视。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位娇美柔婉的少女,唇边噙着点点笑意,面容平和,双眸明亮,倒叫俞老夫人看不出她过得究竟如何了。

两人行完了礼,又免了俞二夫人高氏的礼,才落了座。

俞老夫人笑得温和,和蔼地与他们拉家常。

对于这位慈和的俞相之妻,姜绍钧言辞之间也很是尊敬,答了几句后,便起身去拜见俞相了。

俞老夫人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厅中,高氏也识趣地找了个由头退下,才拉着青黛的手问道:“阿黛,他待你如何?”

“祖母安心,自然是……”青黛装作羞涩的样子,说到一半抬眼对上俞老夫人洞察的黑眸,话语便哽了哽,低声道:“祖母,孙女早已料想到,无事的。”

俞老夫人的目光忽地变得爱怜,枯皱的手轻轻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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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1 回门(下)

青黛和姜绍钧来得有些迟了,俞府中分男女各整治了一桌家宴,待宴饮毕,正是让人最为困乏的暖阳午后。

“你们且去阿黛出嫁前的院子里歇一会,到了下晌日头下去些了,再归去。”俞老夫人很是亲切地同姜绍钧说道,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望着家中疼爱的小辈般慈爱。

姜绍钧紧抿的唇角动了动,就听得身侧的少女已说道:“王爷,我们且待到下晌再回府罢。”

他低眸和她祈求的视线对了一下,那双水眸中晃着一汪莹玉般的光,他未曾表态,算是默认了。

少女似乎很是欢喜,一路上带他走到她闺中所住小院,柔声为他介绍着府中景致,她的声线甜软,不疾不徐地说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了心神放松之感。

“……说来,王府中的楼阁布景更有江南园林之风,妾身自小于江南长大,很是喜爱王府的格局。”

两人已走进了她出阁前的院子中,一路未发一言的姜绍钧倏而扭头看着她,半边侧脸线条锋锐,冷声道:“有些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少女愣了愣,小跑了两步追上迈进正厅的姜绍钧,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地问道:“王爷,可是妾身说错了什么话?”

姜绍钧未曾回答她,只是端坐于正厅中的太师椅上,凝声道:“你若要歇息且自便。”

少女咬了咬下唇,“王爷若是乏了,可去西厢房歇会,那边置了长榻,被褥枕席都已换新。”

“不必。”他淡淡道了一句,低垂眼帘,看模样不会再理会她了。

她在他面前如一根柱子般杵了片刻,才福了福身,扭身去了东厢房。

姜绍钧以为她去歇着了,正端了盏茶缓慢啄饮,又见到她去而复返,她和她身后的丫鬟手里都拎满了物件。

姜绍钧刚蹙起眉头,就见她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了他手边的梨花木雕竹节长案上,他扫了一眼,是几册,不光有经史子集孔孟之道,还有天文地理、医书算学等杂书。

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的是一方食盒,把食盒也摆上长案后,她将食盒里的几层隔盘取出,每一层的隔盘里都有好几个分隔,每个小格子里都分别装了一样形容精美的小食,咸甜皆有。

少女的脸红扑扑的,眉眼有些殷切地望着他,“王爷若不倦,可用这些打发些时候。”她说完又施了一礼,这回真的走了。

姜绍钧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又端坐半晌,终是枯坐无味,便伸出手去翻那几册书,却发现了书的旁边还放着九连环、鲁班锁和华容道。

把他当成孩童吗?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打开的食盒,每个小格里的吃食都塞得满满的,他便是豕也吃不了这么多。

日头逐渐往西滑落,姜绍钧手中捧着一卷南北游记翻看,桌上食盒里的吃食分毫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