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皆有灰蓝色的类似邪灵触手的藤蔓,像植物发达的根系,密密麻麻的,乍一看像是附着在岩石上,可又好似直接从这土地中长出来。
它们从那天坑中匍匐而出,一直延伸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接近洞口的地方才渐渐变得稀疏,好似在刻意躲着天光,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置身于这些藤蔓的天罗地网之间,着实让人头皮发麻,好似下一刻它们就会蠕动起来,收紧,紧接着将他们兜住,拖进没有尽头的深渊。
可奇怪的是,他们进来时并未发觉这藤蔓的存在。
李林一时好奇,以脚尖去碾踩最近的一根,发现这东西已与岩石融为一体,成了其上的纹路,他们这一路走来因为光线昏暗,勉强辨路,因此没有发现。
虽然不清楚这灰蓝的藤蔓是何物,但由于数量实在太多,附着得太过严密,尤其是天坑周围,几乎被覆盖成了灰蓝色,不清楚邪灵存在存在的李林与韩生,下意识便觉这定不是好东西。
李林忍不住问:“慕前辈,这根茎似的灰蓝纹路,不会就是你们说的,导致灵脉被污染的源头吧?”
慕汀夷颔首:“不仅是你们看到的这些,整个人间的地表底下,都已被污染。你们随意去撬开百丈以下的地层,都能发现一些。只是没有此地这般密集而已,很容易被忽视。”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韩生严肃地问:“这可如何去净化?”
不待慕汀夷回答,燃烧金光的坑内倏地传来一声嘹亮悠长的龙吟,紧接着一道金色光柱直冲天去,无视百丈深的坚实岩层,像倒流的天河,以苍穹为底,金光作水,磅礴的光浪形成广阔的涟漪,淹没无边无际的浩瀚天空!
那一刻,以太行剑宗为中心,方圆千里的生物,修士、平民、动物、植物等等一切的茫茫苍生,灵魂都跟着狠狠一颤,朝圣般的,齐齐望向那道刺目耀眼的光柱。
说不清为什么,在这瞬间,他们感到身体中缺失的一部分,正以缓慢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修为高绝者,更清晰地感应到,病入膏肓、逐渐死去的人间,有了轻缓的呼吸。沉寂的大地苏醒了。
而目睹一切的李林与韩生当场跪地,与地脉之根终于融合的潼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完整的地脉,虽然已收敛气场,但压迫依然不是人族修士能承受的。
他很快收敛一切,在繁星般的细碎金光中踏空而来,仍旧是那个稚气俊美的少年。他亲手将二人扶起,柔声说:“灵脉被侵蚀严重,这些年我的魂魄受损严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若能有你们的帮助,净化与恢复的速度都能快一些。望两位能施以援手。”
韩生诚惶诚恐道:“上仙说的哪里话,灵脉不仅关系到太行剑宗兴衰,还联结着整个人间的命运,我们就是豁出性命,也一定是义不容辞,唯忧能力低微,难以胜任。”
潼含笑:“韩长老自谦了。你们人族没有妖兽强悍的身躯,没有灵兽与生俱来的血脉,却能以特殊的传承,在天地间开辟出属于你们的荣耀与文明。诸多强者甚至突破三界桎梏飞升仙界,成就斐然也。
“况且,净化一事也并不难,只是要劳烦贵派一些年岁。”潼双手做捧接状,那些游散在空中的数不清的光点,渐渐汇聚成一条条薄薄的绸缎般的光带,于他掌心化作一枚金丝乾坤袋。
他将乾坤袋递给韩生:“太行山脉范围内的草木已遭无可逆转的邪化,劳烦贵派从北森开始,一点点将所有植被清除焚烧,再种下其内的灵植。这些灵植乃是我的力量所化,根茎深入大地,会一点点助我清洗一切。”
二人有些惊讶,李林忍不住问:“您的意思是……恢复人间的灵气,只要种树么?”
潼温和一笑:“植树造林,功盖千秋嘛。”
慕汀夷离开太行剑宗时,郑高远刚带着弟子们铲掉北森矿洞周围十丈的树木。
蓝色宗袍的修士们忙碌在那块因裸露而过分显眼的土地上,兢兢业业地种下第一批新的灵植,祈祷它们快些长大,以便虬结茁壮繁茂的根茎,为他们净化人间污朽的土地,带来新生。
不过,她没更多时间参与,只在太行整顿了五日便匆匆辞别。
许是慕汀夷并非命定之人,华泽天木赐予她的力量只是分支,因而心枝对邪灵的感应不强。不过她如今有了锁邪玉,刚下了太行山,便隐隐得到指引,往中洲大陆西域行去。
御剑之际,狂风吹开她宽大的紫色衣袖,露出手臂上缠绕的一条金龙纹身,纹样栩栩如生,威严神圣。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真的。
她道:“你真的不必跟着我。”
潼:“无妨,我的本体已在太行北森休息,这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神识。作为仙脉,能够化形也是难得的际遇,我也想亲自去看看自己孕育的山川大地。”
“人类之中还有很多卑劣奸诈之辈,我怕你见了对他们失望。”慕汀夷泼他冷水。
“他们的生命于我而言,就像惊鸿一瞥,再是失望,也是一时的情绪。更何况,以个体的罪孽躯定义整个种群的品性与价值,未免太过偏颇。”
慕汀夷没再说什么。
潼很包容,对待任何事物总是不掺杂私人情感,毕竟他也并非人或是其他生物。
地脉让人间欣欣向荣,这里所有的生物都算得上他的孩子,这种仁慈,她作为女君确实有学习之处。不过作为慕汀夷,她也并不唾弃自己的自私人性。
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没想到一会儿后潼又开口了:“除此之外,其实我也不放心你。据你所言,你每日的肉身使用时间有限,此去一趟,凶险难料,我虽然帮不了你太多,但为你挡住一次致命灾祸,还是没问题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人间除却邪灵,没什么能伤得了我。”慕汀夷说得满不在乎。
是么?
虽然慕汀夷并非喜形于色之人,但潼能感到慕汀夷回太行剑宗后,明显不如先前在锦陇山庄愉悦。个中原因,大家清楚,却是心照不宣。
念及此,他不愿让慕汀夷孤独地上路。做个伴解闷,也是好的。
此番,慕汀夷任务挺多,不仅要追杀邪灵,还得找到下落不明的万俟芊,以及离家出走的葵小归,还以为要折腾不少时间。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这个中午,她在西域一个叫棠阙的小镇,同时得到了锁邪玉和潼的两份肯定,即是说,邪灵和岱渊少祭司万俟芊都在这个地方。
棠阙东临青川作为中洲大陆最长的河流,横贯陆地,引万千河流奔腾入岱渊入口,以常年的大雾和嶙峋的礁群作为阻隔人间与妖界的第一道屏障。
因而万俟芊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作为古老而强大的鲛人,顺着河流走,会比在陆地上更加方便。
但着实没想到与万俟芊的初遇是那样的场景。
那是一座由十分老旧的土墙围出的落魄小院,含两间此地
随处可见的代表贫穷的砖瓦房,一口水井,一小间柴房。
再有就是两棵老树下搭的一小间仓库。
慕汀夷顺着龙鳞的感应找来时,毫无愧疚地直接翻墙入内,将屋子里外都翻了个遍,徘徊之际,猛地听到一阵水花声。
循声而去,她这才发现老树下的小仓库中,居然还放着一口水缸,没关门,照得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