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光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力量!一瞬间,她透过紫雾看见了一道身影。

少年潼身影若隐若现,忽远忽近,稚气却沉稳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对她说:“华泽女君,我承认你。”

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像参加古老仪式的祭司,庄重无比,连每一次呼吸都是虔诚和讲究。

话音一落,一道龙吟轰然啸起,一片金色的鳞片浮现于她额间,随之而来的是瀚海般浩大充沛的力量,她几乎在霎那间回到了在华泽的巅峰时期!

琵琶声再起,紫雾一改缓慢之姿,几乎如海啸般狂涌喷薄,很快,雾气不仅将绒覃蛛完全淹没,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生出一条条棕黑的枝条,像数不清的蛇往绒覃蛛身上攀爬、捆缚。

同时,枝条上开始生出嫩绿的叶以及一串串紫藤花,轻盈的、美丽的紫藤,却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将足以劈山裂石的妖兽的骨骼折断,再狠狠拖到地面,让它在哀嚎声中倒在了地上,变成一座布满紫藤的荒冢。

慕汀夷背上琵琶,损耗过多力量后,让她抬起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她咬着牙跃上绒覃蛛的背部,慢慢穿过簌簌涌动的紫藤花海,隔着三步之远,瞧见霍岩双膝跪地,沉沉垂首,被数根紫藤花藤交叉穿膛而过。

并不属于他的触手缓缓碎做灰烬,随风而去。一起消失的,还有他浑身浓重的灰蓝色。

箬淮山第一道阳光从九天降临,破开层层云雾,穿过垂尽的夜幕,独独落在了霍岩身上。

隔出晨夜的阴阳,他还剩最后一口气。

他若有似无的呢喃像薄雾,一吹就散去了。不过慕汀夷还是听见了,他轻声地遥遥地呼唤:“大哥……大哥……”

死前的最后一刻,无人知道霍岩不是不甘输于慕汀夷,也不是不甘人世间的名利,他只是简单地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与自己的大哥一道历练的那年。

如今几乎无人知晓,霍岩的大哥曾是当时人人艳羡的天才,是叫每个人心服口服的少族长,包括霍岩自己。

也无人知晓,也是那次历练,霍岩与大哥遇到一群发狂的妖兽,为保护村民并肩作战。被妖兽围困之际,二人皆是身负重伤,可大哥依旧挡在霍岩面前。

十六岁的霍岩无法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去,那时,他听见一个声音像蛇一般丝溜溜地钻进心底,不紧不慢地说:“接受我,我能赐予你力量。”

霍岩义无反顾地接受了。

他救了大哥,救了村民。

那股力量还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很快超过了大哥,可没有得意多久,他发现自己背上开始长出恶心的触手,意识消失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满手是血,而大哥倒在不远处,佩剑松松地握在手里,洞穿他胸口的灰蓝触手还没来得及抽走。

大哥死不瞑目,瞪着他,噙满了愤怒!是看见了恶鬼,却无法杀死的愤怒!

他当年为了救大哥,最终却亲手杀死了他……

霍岩最后的印象是自己跪倒在血泊中,对着大哥的尸首,抓着头发,痛苦地嘶吼,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后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很少有清醒的时候,等真正回过神来,自己依旧跪着,只是大哥不在,唯有一个美丽的紫衣女人,眸带悲悯地望着他。

她是谁?

算了,不重要了。

霍岩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痛楚,以及很快流走的生命。

他想着大哥,觉得这样挺好,于是安然闭上了双眼。

魂魄已去。尘事已了。

慕汀夷叹口气,正待为霍岩收敛尸首,刚往前迈了一步,眼前一黑,骤然失去了意识。

慕汀夷并非从小便喜欢紫色,更非从小偏爱紫藤。

只是十四岁那年,落入天河九死一生后,她在最绝望无助之际,遇到了改变了她一生的存在。

那是她收留了蓝孔雀一个多月后的事了。许是太久没来看慕汀夷,她的父君慕远秋终于想起这个女儿似的,早早来到了她寝宫,却在看见木架上的蓝孔雀第一眼,登时暴跳如雷。

那时候仙族和妖族的关系并没有现今这样融洽,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作为仙君的慕远秋对两方立场更是敏感,一口咬定说那是一只妖精,伪装至此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二话不说提剑就要将那蓝孔雀斩杀。

慕汀夷哭得撕心裂肺,苦苦哀求慕远秋放过它,再不济将它送出仙界就是。

但慕远秋根本懒得费那功夫,这左右不过一只修为低微的妖族,不值得他做些事。他令手下动手,慕汀夷见状,当即与侍卫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可那时慕汀夷修为尚浅,哪里是一众侍卫的对手?被慕远秋按在地上后,眼睁睁看着蓝孔雀死在了自己面前。

从那以后,慕汀夷很少再哭了,因为她发现,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父君,也丝毫不会为她的眼泪所动,她的悲伤,更无人会心疼。

慕远秋见她失魂落魄,又认为是小孩儿的一时情绪,并未放在心上,随口安慰了几句,单方面做下自觉贵重的承诺,说会送她更好更美的奇珍异兽,在听闻慕

惜月找他后,匆匆离去。

他这一趟来看慕汀夷,好似目的并非给予她什么关心和爱护,而是将她的快乐砸个稀巴烂后,丢下自以为的天大的恩赐,俄而洋洋得意地离去。

慕汀夷独自一人将孔雀葬在寝宫的后花园,只留了半根孔雀覆羽,捏着那根羽毛枯坐了一宿,直到宫内的仙娥找到她,说是慕远秋要带她去踏青。

她麻木地被拾掇一通,麻木地坐上轿辇,麻木地被送到敛月那儿,他们三人已整装待发,亲亲热热的,好似他们才是一家。

慕汀夷默默跟在一旁,大部分时间都低头看羽毛上漂亮的眼圈斑纹发呆。

“喂,你!我跟你说话呢!”娇俏的声音将慕汀夷涣散的思绪拉回现实,慕惜月穿着粉嫩的小衫子,扎着可爱的小辫,一双很像敛月的眼古灵精怪地冲她眨巴,“你看什么呢?”

她好奇地凑过来,带着点孩子的玩心,伸手拨弄羽毛,慕汀夷眼眶却瞬间赤红了,忍着泪意,沉默地站起离去,像躲什么晦气的东西。

慕惜月从懂事起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对这个所谓的姐姐更是没什么敬意,只觉这人忤逆了自己心下不悦,偏要跟她作对,跑到她面前一个劲儿抢她羽毛。

“你干什么?!”慕汀夷怒不可遏,不明白慕惜月已经有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抢她唯一拥有的一根羽毛。

慕惜月晃着脑袋道:“就一根破羽毛,借我玩玩儿怎么了?母后和父君给我买了好多羽毛扇子,院子里的孔雀多得数不清,还差你这一根么?”

“既然不差我这根,你抢什么?”慕汀夷咬牙切齿地骂她,“你是单纯犯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