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你……”
几个身形伟岸的大男人动容不已,不知再说什么好,慢慢红了眼睛。
慕氏无声流泪,紧紧攥着慕晚莹的手,嘴里喃喃着:“不行……不行……”
言清漓怔怔地站在那里,脚底也仿佛生了根,大为震惊的同时又万分痛心,甚至打从心底自惭形秽。
她红着眼眶努力张开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诚如慕晚莹所言,慕家凭何不出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留谁又不留谁?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她原以为这一世自己可以运筹帷幄,可到头来才发现,在宿命的洪流中自己依然极其渺小。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直未曾开口的慕老夫人将手杖重重一震:“这是你胡乱逞勇的时候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晚莹不敢看慕老夫人的眼睛,上前跪在她老人家的面前:“祖母,孙女没有胡闹,孙女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恨地骂道:“你知道什么?你这混账什么都不知道!都怪我平日太过纵你!纵得你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慕老夫人从未斥过她混账,慕晚莹难过地抬起头,却见老人家眼中有泪。
她不禁愣了愣,自己也霎时涌上了泪意,赶紧弓着背埋首在地。
“是孙女不孝,令祖母失望了。”
默了片刻后,她身子底下传来浓浓的鼻音:“孙女知道祖母疼我,祖父疼我,爹爹疼我,大哥疼我,嫂嫂疼我……”
“从小到大,这家里的每个人都对我万般宠爱无限宽容,别家小姐被拘着管着,而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在外闯了祸也有家人给撑腰。”
“孙女明白,慕家能有今时今日的能力地位,我能衣食无忧地做着家里的掌上明珠,那都是父辈与先祖们血洒沙场换来的!”
慕晚莹以头点地,重重三下。
“祖母,一直以来都是你们护着我,我却从未回报过什么,这次,就让我也护你们一回吧!”
慕氏泪流满面地捂住嘴。
慕老夫人亦是老泪纵横。
家人之间,何需回报。
良久良久,她老人家闭上眼叹出一口气,沉重得宛如风雨中依然的苍松。
“好!是我慕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祖母就让你去!”
……
雨中攻城墙面会打滑,地面泥泞行动也会缓慢,两队羌兵徘徊在城外盯着黑石城的动静。
时雨濛濛中,寂静的黑石城仿佛一座死城,耸立的城墙痕迹斑驳,残破的城门缝缝补补,四处都透着无力回天的悲鸣。
寅时一刻,雨点终于变小了,巡逻兵见时候差不多,正打算返回营地,就在此时,黑石城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开城门,万千将士齐冲而出,直接将他们这两队人给碾在了马蹄之下。
慕老夫人亲自登上城墙,曲将军紧盯着城下,见人都出去了,他连忙抬起手,却迟疑了一瞬,朝慕老夫人看去。
除了百姓,城里留守的共七百人,其余的全出去了,这一落,便意味着外面的人再没了退路,只能拼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乌云闭月,黑暗的原野上蹄声轰鸣,吼声震震,慕老夫人目不转睛地黑压压的人海,喝道:“还等什么?关门!”
按照策略,大军分成七路,呈线状压向羌人的营地,最大限度地阻止他们接近城池。
为了嘉庆关不落于羌人之手,为了城里百姓与家人,将士们愤慨激昂,全都豁出性命与敌人拼杀。
乌伦格桑料到慕晚意会做殊死反抗,却没料到他敢倾巢而出,且这些被困了两个多月的汉人士兵,如同刚放出笼的野狗,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哪怕身上已经中箭,仍举着盾不要命地向前冲。
乌伦格桑虽有所准备,却也被这来势凶猛的阵仗给惊到了。
很快,两军正面交手。
羌军虽勇猛,但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并没有嘉庆关将士们守卫家园的信念,自然也没有以命相搏那股劲儿,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被压后了数里。
乌伦格桑起先是坐后指挥,后见情势不对,立即操刀上阵,并用羌人的语言大声呐喊。
慕晚莹只听得懂寥寥几个词语,但用后脑勺去想,也知道无非是威逼加利诱。
主帅出手了,羌军的士气这才高涨几分,阵型也渐渐不再混乱,且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没了先前的慌乱后,这边嘉庆关的将士们便开始吃力了。
但这也在慕晚意的预料之中。
号角声一响,几位将军立即带着各路人马后撤,慕晚莹也迅速带着她的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当初羌人包围慕晚意那片林子才停下。
此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停了,羌人对关内的地形不如嘉庆关的将士们熟悉,也不知大雨过后这林子里会起雾,半数人马忽然处在白茫茫一片中,就有些晕头转向。
北风迎面吹来,战马踩进半干的泥地里时,乌伦格桑顿觉不妙,不待他发号施令,四边便火光大起。
慕晚意在言清漓的帮助下提早醒来,一醒来他就急忙跑出去,却只见到远处的熊熊火光,以及满面肃容的祖母和轻轻哭泣的妻子。
关外的羌军看到关里发出的信号,开始从北边发起猛攻,北门情况紧急,曲副将快扛不住了,慕晚意狠狠捶了下城墙,只能将所有的自责与怒气发泄在这一拳头里,随后立即赶过去。
林中大火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羌军死伤无数,但按照原计划,这场火应能烧死三分之一的敌军,抗兵相如,哀者胜矣,只要两边兵力相差不大了,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能相持不下。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正午时又开始下雨,随着火势渐小,两军也彻底陷入了一团混战。
乌伦格桑愤怒不已。
嘉庆关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站在黑石城的城墙上收获战果了,可眼下他却损失惨重,甚至被这些汉人疯子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