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1 / 1)

黄绫朱字的册书握在手中犹如千斤重,她哭红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双手也在轻轻颤抖。

册书未经翰林院撰草,而是昌惠帝手书,也正因为昌惠帝不按规矩行事,宣王才不知晓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

有了这份册书,即便宣王成功登基为新帝,四殿下也可名正言顺地起兵,不必担上造反的名目了。

“言女史,这下你可信咱家了?”

深冬酷寒,烈风吹过屋顶的脊兽,在黑夜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庞公公神色焦急,将裹着七皇子的锦被又掖紧了些。

言清漓收起册书,却没有还给庞公公,而是迅速揣进了自己怀里,还将庞公公怀里的七皇子也给抢了过去:“陆夫人已经被苏贵妃逼得撞梁自尽了,陆府恐怕不再安全,七皇子与诏书,就由我替公公送到麟王殿下那里去吧!”

麟王府外八成也有宣王的人在守了,真去那里无异于自寻死路。

虽然庞公公没有将册书交给宣王,可他怎么从勤政殿跑出来的也很值得怀疑,言清漓不敢相信他,也无暇再去多问,她不再理会庞公公,转身飞快地走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咱家听说北衙指挥属投靠了宣王,他们已将整个皇宫都围住了,言女史,你还是随我来吧!咱家带你走一条密道!”庞公公疾步追上,在后头低声喊道,呼出了满口的白气。

一听宫外都是守兵,言清漓立即顿住脚步:“密道?”

庞公公点头如捣蒜,指着合欢殿气喘道:“就在里头。”

此番庞公公能从守卫重重的勤政殿顺利逃出来,也多亏了昌惠帝的过分昏庸。

宫中是有密道的,这条密道只有历代天子得知,并口口相传,防的是有朝一日皇都被敌军攻入时,天子可在皇宫被破前从此处紧急逃离,这唯一的入口就在合欢殿的地底下。

按说这等天家机密庞公公是不应该知道的,可几年前昌惠帝一时贪鲜,听说江南有绝色名妓,便起了色念,而那时大运河又没修好,南下春巡遅遅无法成行。

再者,皇帝狎妓,实在有损天家颜面与体统,若被张阁老与陆翰林那等清流得知,保不齐会闹腾成什么样,昌惠帝便命人将那几名妓子暗中接来盛京,赐了迷药,遮着眼目通过密道送进了宫中。

这件事,当时就是庞公公秘密去办的。

去年,合欢殿尚未落成时,昌惠帝又为了随时能与秀女们玩乐,还不想叫人瞧见秀女频繁进出他理政的勤政殿,便效仿当年,在安置秀女们的锦秀宫外也挖出一条通往勤政殿的密道,随时安排秀女过来受他临幸。

庞公公与言清漓误打误撞之前,就是从锦绣宫那边的密道出口过来的,见言清漓大包大揽下护送七皇子与诏书的重任,庞公公也算放了心。

这言女史的兄长言将军乃是个磊落正直之人,并非宣王同党,深受陛下重任,他自然也信得过。

庞公公掏出钥匙打开了合欢殿的大门,一路带着言清漓经过前殿,进入后殿的泉池,在雕刻着腾龙的在石壁上左敲右打的,片刻后,墙壁就轰隆隆地向两侧分开,现出一条黑暗的密道,入口仅有半人高。

“密道里有不少岔口,是为了迷惑追兵的,里头其实都是死胡同,女史记着,只要一路笔直前行,就能到出口!”

言清漓接过庞公公点燃的火折子,问道:“庞公公,你不走吗?”

火光映照下,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宦官眼眶发红,面带笑意道:“女史走吧,咱家就不走了,趁宣王没有发现,咱家这就回到勤政殿去,也好为女史你拖延些时间。”

言清漓看着他:“可是你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庞公公能侥幸从助她出逃一事中脱开干系,他一个亲眼目睹宁天弘手刃帝君的宦官,日后也难逃一死。

庞公公想来也是清楚自己的命运的。

他笑起来,嘴角两边的虎纹深陷:“咱家五岁被卖入宫,十一岁被调去还是皇子的陛下身边后,才终于有了好日子过,这几十年来,咱家日日守在这红墙碧瓦内,能吃香喝辣,人人给上几分薄面,全赖咱家是服侍陛下的奴才,风光半生,也算值了。”

“今日陛下惨死在奴面前,做奴才的,总得为主子做些什么,否则死后亦无颜面去面见陛下。”庞公公抹了一把眼睛,叮嘱道:“还望女史定要稳妥地将七皇子与册书交给麟王殿下,请麟王殿下早日拨乱反正!”

人各有志,言清漓没再多劝,也诚如庞公公所言他多一刻呆在勤政殿中,宣王就晚一刻发现七皇子与诏书的事。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名老官宦,然后转过头,屈身入了密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宫找陆眉

密道出口在盛京的一座民宅中,位置靠近南城门。

她在心中纳闷,当初修建这条密道的皇帝是不是傻,敵军都攻破城门了,密道就不能再修遠些,直达城外?后来想想,她大概也就想明白了,许是几百年前的盛京城,还没有如今这般大吧。

如她所料那般,城中暂时还是太平的,宫变的消息目前还被牢牢锁在宫墙之内,百姓尚不知天下易主,街上酒肆林立,繁华依旧。

可她也注意到南城门的守卫森严,凑到路边几名出不了城的外地人跟前,听到他们忿忿嘀咕,说出入城突然就盘查得极为严格,若无官府发放的文牒,是不可以出城的。

七皇子与诏书在手,言清漓只能将陆夫人的嘱托放在之后。

玉竹等人见宫门都关闭了,她们小姐还不回来。正坐不住,想回言府问问情况,小姐就回来了。

见她装束与入宫前都不一样了,居然梳着丫髻,穿着又脏又薄的宫装,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玉竹她们一时都懵住了:“小姐,你……”

“琥珀紫苏!”

言清漓没功夫解释,越过玉竹与青果,急急将琥珀与紫苏召来。

明日就要去越州,行囊是早就收拾好的,她一边将银针翻出来放在身上,一边说道:“琥珀,你立刻带着玉竹与青果前往馥容庄,宣王逼宫,昌惠帝死了,你去告诉文心姑姑今夜无论如何都得离开盛京,一定要将七皇子与诏书安全地送到越州去,再派人去军中,通知四殿下千万不可以回来。”

宣王登基后,必会召四殿下回京,他若不回,便是抗旨,可若回了,京中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一听宣王逼宫,琥珀与紫苏皆是瞳孔震荡。

“紫苏,你速速去麟王府,将四殿下留在盛京的所有人手全部召集,带去馥容庄与文心汇合,还有,府中若留有机密,一并销毁。”

言清漓一边说话,一边又从行囊中抓出几瓶药,插了支匕首在靴子里,还揣了些银票,衣裳来不及换,便扯了件狐毛斗篷披在身上。

收拾妥当后,她转过身将七皇子与诏书交给了琥珀。

交诏书时,她的手顿了顿,看了看婴孩与诏书,咬着唇道:“若是危难关头只能二保一,一定要护好诏书,记着,这一路上,你们所有人只有一项任务,那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诏书妥善送到越州,交到四殿下手里。”

非是她狠心,而是七皇子并非真正的龙子,若这孩子真的不幸殒命,四殿下仍可以其他婴孩代替,但诏书却是昌惠帝亲手所书并加盖玺印的,天底下独一份。

琥珀听她说得这般眼中,忙郑重应下,小心收好诏书,抱起七皇子后,她动了动唇,然后青果就抢先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话。

“那小姐你呢!你不与我们走吗?”青果急得在旁调教,此刻终于能插上嘴了,玉竹也在旁急急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