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叫铁衣的副将说会劝说裴澈来苏府解决此事,宁天弘撂下茶盏:“速请他进来。”
哪知那下人有些为难:“请了……裴将军不进来。”接着他看向苏韶,斟酌了半晌,叹了口气:“奴才也不知该如何说,老爷您还是亲自去瞧一眼吧。”
宁天弘与苏韶带着人来到正门口,裴澈正立在外头,他形容落寞,身上是件半湿的袍子,手中还攥着一条有四棱的灰褐色的荆条。
苏韶以为裴澈这是连苏府的门都不屑进,沉下脸道:“你还有脸来!”
裴澈在苏韶与宁天弘身上逐一扫过,攥着荆条的手不可觉察地微微紧了紧,随后,他忽然在众目睽睽下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起荆条,向苏韶道:“世侄冲动犯错,特来负荆请罪,恳请世叔原谅。”
……
有些日子未曾见过宁天麟,有关苏凝宇之死的那场火,言清漓还有些疑问想问一问他,便托琥珀去馥容庄传了信,当夜便收到了回复。
两日后,言琛有军务外出,言清漓趁他不在,去了趟馥容庄。
馥容庄今日很是热闹,许是天气难得晴好的缘故,客满为患。
“可听说了?苏家二房那位五姑娘苏凝珠,就要被许给裴家那位爷了。”
言清漓来得早了些,宁天麟还没到,她便去下头随意转着挑胭脂,打算送给吴氏,以答谢她前两日送来的锦缎。这头正挑着,忽然听到旁侧几位不知哪家的小娘子们闲聊时聊到这么一句。
她欲打开胭脂盒的手猛地一顿,神思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裴家?裴家哪位爷?”一名黄杉女子发问:“裴家可是有两位爷……”
最先起头的那名女子,言清漓记得好像是姓王,但记不得具体名字了,只听她道:“自然是裴大将军,小的那位人都不在盛京。”
都知道苏尚书家那位大小姐貌似是不守妇道被休了,但没想到裴家再娶的人选仍是个姓苏的,就不怕重蹈覆辙吗?不过想想倒也有几分可信度,毕竟裴家与苏家的关系,谁人不知啊。
旁的几名女子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忽然反应过来:“诶?这不对吧!我记得裴家老夫人前几日才发丧,这丧期还没过呢,裴家怎么可能现在就开始张罗再娶了。”
那王姓小姐莞尔一笑。
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偏她一个知道,不由有些得意:“说起来,这事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只听说是苏尚书口头提的,等三年后出了丧期再定亲,裴家大爷也应了。苏凝珠她娘与我娘相熟,昨日来我家中时透了一嘴,那神采飞扬的劲儿,就跟已经成了骠骑大将军的岳母了似的。”
言清漓拿着胭脂盒许久没打开,指尖搭在盖子上,微微泛白,显然是不由自主在用力。
想起大前日裴澈忽然失魂落魄地出现在言府门前,一见着她就抱着她,又二话不说吻她,一副深情又悲怆的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结果隔两日就已经琢磨起再娶了。
她在心里冷笑,男人啊,还真是……
其实这个人与她早就毫无干系了,甚至是她厌恶憎恨之人,他想娶谁、与谁定亲,对她来说都没所谓,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就是受到了影响。仿佛心里一下子长出了一座石磨台,随着那几名女子的话,圆石一点点在转动,将她今日的好心情骤然碾成了一地的磨渣。
玉竹自然也听到了那几名女子的话,见言清漓轻咬着唇瓣出神,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手中的胭脂盒取下,担忧地看向她:“小姐?”
言清漓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胭脂,又重新拿起一盒别的,低垂的眼睫细而密,将她的心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放心吧,我没有听她们的话,我方才是在想别的事。”她神色淡淡,低声说道。
玉竹根本就没问,她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显然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这话答得有多刻意。
边上的几位小姐聊着聊着又开始说起了螺子黛、翠玉钗,玉竹也没再提这茬,与言清漓两个继续挑起胭脂,却明显察觉到她开始心不在焉了,总是一盒胭脂拿在手中盯着看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不多时,她忽然毫无预兆地用帕子狠狠擦了几下嘴唇,然后撂下胭脂,神色如常地与玉竹笑笑:“想是四殿下快来了,我先上去等他,你就帮我随意给吴氏挑几盒吧。”
【题外话】
大家放心,苏凝霜没死,只是暂时下线,但以后也作不了什么妖了。
裴澈不会复婚也不会再娶。
第二百八十章 可要亲手杀了他?
言清漓在楼上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隐隐听到外头廊上文心在向人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她忙撂下茶盏,急急迎了出去。
一打开门,宁天麟刚好站定在门口,她轻吸了一口气。
人还没到,她便迫不及待跑出来开门,文心掩唇笑着打趣她:“漓姑娘,等急了?”
宁天麟是王爷,又是能为她全家沉冤昭雪的唯一希望,她总不能听到动静还无动于衷,懒洋洋地在屋里坐着喝茶吧,总得出来迎一迎,谁知他们走得这样快,这就到门口了。
那人站在她面前,笑看着她,她脸色微有些红,叫了声“四殿下”。
宁天麟方才已经听到她过来开门的脚步声了,并未像她那般吓了一跳,他眸中含笑,向她道:“是我不好,在宫中耽搁了片刻,可是等得无趣了?”
言清漓正想摇头,吉福就极有眼力见地递上来一个双层食盒,笑着解释:“今日御膳房为陛下与伶妃娘娘做了消暑的绿豆甜汤,咱们殿下恰好在,觉着不错,临走时又吩咐御厨给多做了一些,想叫漓姑娘你尝尝,这才耽搁了。”
今日不上朝,宁天麟一身竹青色常服,身上除了惯常的龙涎香外,还隐隐有勤政殿内独有的迦南香味道,看来又是被昌惠帝召进宫的。
昌惠帝年纪大了,除了热衷于女色与修建皇陵这两件事外,唯一的乐趣也就剩下钻研岐黄延寿之术了,非他必须亲自伸手的事,通常都是大手一挥,甩给下头人做。这些人里,宁天麟被他使唤得最多,许是因为身边也没什么听话又不站队的皇子了,唯有这第四子性情软和,不争不抢好拿捏。
言清漓向吉福笑笑,正要去接他手中的食盒,宁天麟长指一伸,先她接过,后十分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揽着她向里走:“这绿豆甜汤与你寻常喝的不同,添了红绿丝、冬瓜糖、薄荷叶等十多种物料,你一定会喜欢……”
文心与吉福相视一眼,关上门无声退下。
宁天麟当初腿脚不便,在越州养了六年之久,甚少外出,面色总是带着一种病弱的苍白,哪怕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这苍白之色依旧保持了下来,言清漓每每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去担心他是不是又病了。
所以一进屋,她忙拉着他坐下把脉,两只手腕都一一号过,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心地将食盒打开,除了上层的绿豆汤外,下层是每回宁天麟见她时都必会带过来的,她最爱吃的桂花糕与桂花酥。
这汤里还有碎冰碴,很是消热,言清漓贪这口凉,前几口喝的急了些,宁天麟噙着温和的笑,叫她慢些,而后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汤汁。
这动作令她她微微一怔,接着又听到他道:“阿漓,苏凝宇没有死,在麟王府的密牢里关着呢。”
言清漓今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起先她听说苏凝宇死了还信以为真,郁闷了两日,觉得他死得太便宜。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那火起得是不是也太顺利了,宁天麟的防备岂会如此松懈?
果然如她猜测,是宁天麟设的圈套。
她放下汤匙:“我就知道苏凝宇没有吐出所有藏矿地点前,四殿下你不会轻易让他死的。”她状作很随意地探问:“想必从他嘴里审出东西,费了不少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