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纷纷之间,只听苏合可汗继续道:“你二人各自站好,手拿甜瓜放在心口,再各挑一人出来,互相交换,按照顺序,去射对方身前的甜瓜。彼方射时,己方射箭之人以箭防守,击中对方的箭,以此来救同伴性命。”
在此规则之下,獒云的人拿箭来射季怀真,箭离弦之时,一旁的燕迟须得再射一箭,追上第一箭并将其击中偏离原先箭道,方可救季怀真一命。
季怀真一看燕迟,嘀咕道:“我才不要你来,省的你借机报仇。”
燕迟恼怒起来:“不是我,又是谁?你站好,不要乱动。箭来的时候也别怕。”
季怀真一笑,凑近看着燕迟,小声道:“想清楚了?我在上京的时候可给你心上人使过不少绊子,你不想替他出气?”
从前提起陆拾遗,二人总是大动肝火,今日季怀真却故意般,句句不离陆拾遗,也不知揣着什么主意。
燕迟心头火起,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是满嘴陆拾遗,难不成就非要此时惹他生气与他斗嘴吗?然而等他气急败坏地将季怀真一看,见他面色惨白,一想他这一脚又是为谁挨的,登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己方人员已定,哪怕季怀真不愿,燕迟也不肯将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交予旁人。
就在比试即将开始之际,獒云那边却迟迟未有动静。
只因苏合可汗立下的这一规则太过惊险,獒云生性多疑,对属下从不以诚相待,此等紧要关头,竟无一人敢为他挺身而出。
对面的燕迟自不必说,整个铁凌邑中,箭术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数。若侥幸赢了,自然风光无限,可若输了,谁又敢拿獒云的性命,拿敕勒川未来的局势去赌?
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敢随獒云应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我来。”
燕迟不可置信地回头。
只见一人从人群中缓步走出,见这人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任谁看去,都不会相信这身形纤细的少年擅长暗杀之术――铁凌邑中和燕迟箭术不相上下之人,来了。
季怀真的眼神霎时间微妙玩味起来。
燕迟满脸怒容:“乌兰!”
乌兰充耳不闻,接过一旁侍卫递上来的护腕扳指一一戴好,展臂拉开四石重的长弓,冷冷朝季怀真眉心瞄准。
獒云见状,突然一笑,松了口。
按理来说,乌兰是瀛禾的人,獒云本不信他,可见他一副今日势必要让这齐人不能活着走出校场的模样,只怕是否能轮到他站着等燕迟来射,还要另说。
燕迟将乌兰胳膊一抓,怒不可遏道:“你这是做什么?”
乌兰在燕迟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平静反问道:“现在殿下眼中可是终于装得下我了?”
燕迟一怔,正要再说,季怀真却早已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他被绑在立起的木桩上,为防止逃跑,全身上下只余下捧着甜瓜的手可动。乌兰冷冷一笑,剑拔弩张地同季怀真对视,挣开燕迟的手,手掷长弓站定。
季怀真火上浇油,懒洋洋道:“小燕,大家都看着呢,可别丢人。这次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脱靶了。”
乌兰瞬间神色更冷。
这回比的不单单是应战之人的箭术,比的是胆量与同伴之间的默契!
若是燕迟的准头偏上半分,又或是放弦时机不对,凭借乌兰的臂力与经验,可一箭贯穿甜瓜,再射穿季怀真胸口,叫他今日就要交代于此。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59节
只见那容貌俏丽的夷戎少年双足微微分开,展臂拉开弓箭,忽然一看旁边严阵以待的燕迟,见他额头微微冒汗,手中弓弦拉至极致,似随时会绷断般,乌兰问他:“殿下,我的箭术还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猜我第一箭,是出还是不出?”
平静语调中却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乌兰突然自嘲一笑,只是可怜神情一旦看向季怀真,就再次变得坚定漠然。
若燕迟猜对了,与乌兰同时出箭,凭他的能力自当救下季怀真。
可若他猜错了,乌兰第一箭放空,凭他的能力,一箭射出,季怀真再难活命。
燕迟的心狂跳起来,心绪难定,手指不住发抖,再一看季怀真,那人反倒老神在在,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见自己看过来,还眼睛一弯,冲他淡淡笑着,想也不想,便把命交到了燕迟手中。
若季怀真死了……若季怀真死了……
再也没有人骗他,再也没有人欺负他。
再无人替他寻回叶红玉的金身,抚着他的脸说上句“殿下莫哭了”;再无人在命悬一线之时拉着他夺命狂奔。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燕迟就喘不上气,心中闷痛不止,他的精神在一瞬间达到高度集中,目不错珠地盯着乌兰的拉弓弦的手指,甚至能看清对方指背上的细小绒毛。
若季怀真死了……
燕迟心头一空,不愿去想。
下一刻,二人同时放箭,听得一声合二为一的呼啸,两根箭头如白昼流星之势,在季怀真眼中不住放大,破风而来!他虽有些腿软,小腹上挨的那一脚更是不合时宜地隐隐作痛,叫他全身冒冷汗,可季怀真愣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就如当年季庭业打他时,他也一声不吭!
当年一声不吭,是因为不服软,现在一动不动,是因为相信燕迟!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燕迟射出的一箭追上乌兰的,将其一撞,两支箭猛地贴着季怀真的胳膊擦了过去,留下两道血痕。
燕迟丢下手中弓弦,全身冷汗不止,他发着抖跑向季怀真。
季怀真只感觉右边胳膊一痛,再是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被人紧抱在怀里,力道之大,没被獒云一脚踹死,险些被燕迟的拥抱给勒死。
季怀真要喘不上气了,只感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脖子流到衣领里,他恍惚一瞬,突然小声道:“你想要真话?我现在就有一句,听好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件事未曾骗过你,我真叫阿妙。”
第63章
燕迟只流泪,不吭声。
“听见了没?”
季怀真口中血气翻涌,勉强咽下,先前獒云踹的那一脚叫他疼得几乎直不起腰,又接着被绑在木桩上,能站住一时三刻已是不易,此时再忍不住,一口血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