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嬉闹之间,人们的视线,总是时不时的瞥过那已经裂开的地缝,以及坐在末座的池时。

一顿饭下来,那烧鹅除了周羡同池时,其他人竟是连筷子都没有伸过一下。

无他,实在是池时这个人吃烧鹅,吃得太过惊悚了些,令人永生难忘。

只见他拿起烧鹅,手指翻飞,不一会儿的功夫,在那烧鹅旁边的空盘子里,便出现整整齐齐的一只烧鹅骨架。而旁边的烧鹅,还是那一整只的,完完整整在那里。

就在池时吃饱喝足,等着宴会结束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冲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长裙,披着长长的毛裘披风,手中抱着一个暖手炉子。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金花冠,那花冠前头,镶嵌着三颗桂圆大小的明珠,十分的华丽。

池时看了看她细长的脖子,再一次感叹人类的坚韧,顶着这么重的东西,脖子也没有折。

那女子跑得急,双颊绯红,额头冒出了薄汗,晕了脸上的妆,她连拜也没有拜,对着那些乐人挥了挥衣袖,“统统给我下去!”

乐人们像是见怪不怪了似的,一个个的抱起了琴,悄悄地退了出去。

“母亲,朝儿请求母亲,让池仵作开棺验尸,再查驸马案!”

池时微微蹙了蹙眉头,驸马案?若说大梁朝历史上有名的驸马案,那便只有端慧长公主周朝的驸马齐颜杀人案。

端慧长公主虽然不是太皇太后杨氏亲出,但她从小便长于杨氏膝下,备受宠爱同嫡公主无异。端慧长公主天漫,杨氏挑遍了贵族子弟,想要给她做驸马,她都不乐意。

那一年齐颜高中探花,三甲御前打马游街,许多人观看。端慧长公主坐在福林茶楼的雅室里,伸头探望,一不小心,头上戴着的牡丹花簪,恰好落了下来,直接砸在了探花郎的头上。

探花郎仰头一瞥,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一见钟情。小夫妻二人成亲之后,琴瑟和鸣,是十分难得的一段佳话。可惜这开局美好,结局却令人唏嘘。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个来自平城的女子,在京城的一处宅院里被杀。京兆府几经查探,得出来的消息,炸响了整个京城。

同话本子里写的几乎是一模一样,那齐颜在老家,早已经成过亲了。这死去的女子,便是他的发妻,现场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五岁孩子。

齐颜想要休妻,可那村妇硬是不肯,说是要将他告到京兆府去。齐颜为了掩盖真相,直接杀妻杀子,人证物证俱全。

因为知晓的人实在是太多,陛下也没有办法替端慧长公主隐瞒,只得依法处置,杀人者偿命。就在处刑的前一日,齐颜在狱中吊死了。

第一二六章 血腥味起

端慧公主同驸马无子,那个五岁的小孩儿齐昀捡回了一条命,她便将他当做亲子,一直养在膝下。

齐昀年幼之时遭了毒手,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端慧公主不信驸马会杀人,曾经在驸马过世三年之后,翻过一次案,只可惜铁证如山,没有翻出浪来。

打那之后,端慧公主便很少显露人前了。

池时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瞬间,便翻出了她知晓的,所有的关于驸马案的信息。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一搁,“你这是作甚?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驸马早已经转世投胎。齐昀那孩子也大了,今年正要说亲。”

“这个时候,你翻出旧事来,是嫌皇家的脸丢得还不够干净么?还是想让齐昀打一辈子的光棍,让京城所有的贵女,都想起他的父亲,是一个杀妻杀子的小人?”

端慧公主一愣,显然被击中了要害。

她犹疑了一二,又重新抬起了头,“只要齐昀一日不能听见,一日不能说话,所有的人,就不会忘记驸马当年的旧事!掩耳盗铃,没有什么意思!”

“母亲,我同驸马相处三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事来的!”

太皇太后突然拿起杯盏,冷笑出声,“你最清楚不过?你连他是有妇之夫,你都不清楚。你清楚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有女儿,将你养在膝下,捧在嘴里怕化了。”

“你就过得这么一团糟,来回报我的?我的女儿,像是天上星辰一般,你就为了一个男人,虚度了自己的一辈子,你觉得值得吗?”

端慧长公主周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亲,母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若是这回,池仵作查完,驸马还是凶手。我便全听您的,您让我再嫁,我就再嫁,您让我和亲,我就和亲!”

“我周朝,绝无二话。母亲,求你了!陛下,阿羡,你们说句话!”

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拿起桌上的酒盏,猛地砸向了端慧长公主,一甩衣袖,气冲冲的走了。

周渊这才抬起手来,示意皇后去扶周朝,“祖母允了,姑母,这是最后一次了。”

端慧长公主抹了一把泪,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又走到了池时跟前,“池仵作,你相信人的直觉么?我一直觉得,驸马不会杀人的。”

池时静静地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人一般只有错觉。”

端慧长公主的千言万语,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

池时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半空了。再不多时,便是年节了,京城里的宴会开始多了起来,所过之处,几乎都能够闻到肉香和酒香。

池时坐在马车上,撩开了马车帘子,毫不客气问道,“楚王府里,有驸马案的卷宗么?你可看过?”

周羡摇了摇头,“有是有,不过我也没有看过。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寻。”

他才十六岁,刚接手清白印不久。这么多年来,大梁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数,他又怎么可能,看得过来。毕竟这桩案子,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他说着,皱了皱眉头,有些忧心地说道,“说起来,今日进宫,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还以为,会嘉奖于你,可没有想到……我祖母平日里甚少出来,姑母就更加了。”

“不过,你说的那个所谓的武道,是真的么?”

池时鄙视的看了一眼周羡,“我池时怎么可能只会三招?”

周羡呵呵了,他就知道!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是越发的厉害了!

见池时将头伸到马车外去,懒得理会于他,周羡也不言语了。

他摇着扇子,眯着眼睛,看着池时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