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接近于无,她又开始计算支出。

每个月灵活就业的社保医保,复诊配药,每三个月一次的各科检查,以及针头、试纸之类的耗材,加到这里就已经三千出头了,如果之后再用上泵和动态,这费用还得往上涨。

记录血糖的那个 APP 有个糖友圈,她去那上面看了看,病友算的账也跟她差不多,说没钱真得不起这个病,一个月光药和耗材就那么多钱,而我连 3000 都挣不到。

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问,临期过期的针头售价特别便宜,用了会不会有事?下面评论回复,说自己本来三天才换一个,也只有买临期的一次一换才不心疼。

凌田忽然想起临出院前辛勤对她说过的话。她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醒她每次注射都要换新的针头,不要重复使用,明明包装盒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仅限一次性使用。

现在才算真正理解,得了这个病,不光是每天挨几针的问题,还有钱。

她自认不是一个物欲很重的人,从没指望自己有什么大出息,对名牌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跟别人攀比,再加上有教工新村那套房子打底,她本来一直觉得每月挣个几千块钱足矣。

直至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独立了,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没有足够收入在衣食住行之外维持自己的生命。五年,十年,也许更久,她仍旧需要长辈的照顾,父母的接济,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仅在一瞬间,巨大的绝望感铺天盖地袭来。那天夜里,她睡下去之后在被子里哭了,不是因为悲伤,几乎可以说是被吓哭的。

黑暗中,她想起了在她之前住 1544 床的那个病人。很多人或许觉得他是因为自暴自弃才走到了最终绝望的那一步,凌田也曾这样想,直到此刻,她忽然怀疑这个因果是否被倒反了,他是因为绝望才开始自暴自弃。

她甚至记起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凌捷叫她一起看了一部名叫《少年时代》的电影,说是自己很喜欢的。

那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孩子从 6 岁到 18 岁的 12 年。在影片的最后,孩子即将离家去上大学,母亲坐在家里的餐桌边落泪,喃喃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还会有更多时间。但孩子当然还是走了,开着一辆皮卡,载着吉他、照相机、简单的行装,行驶在美国大农村一望无际的平原公路上,微笑奔向未知的未来。

她记得凌捷看到那里也哭了。而她没有,那时的她和那个孩子一样,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自由和期待。

后来,那个场景的 BGM 成了她最喜欢的歌之一,被她加入歌单,画画的时候总戴着耳机,循环播放,时不时就会听一遍。

那首歌叫《Hero》,但第一句唱的就是 Let me go, I don't wanna be your hero.

I don't wanna be a big man, just wanna fight with everyone else.

Your masquerade, I don't wanna be a part of your parade.

Everyone deserves a chance to walk with everyone else…

Let me go,现在的她还能这样潇洒地说出这句话吗?

很能代入田田的心情??????

把生病的人的心理描述的太到位了??

真实

之遥写什么都很精准,包括病人的心理家属的情绪及反应,这一章真的很有生活气息。

太太太真实了,以前之遥写的小说也真实,可能更多是心理的真实,仿佛总有传奇和巧合可以解决一些问题。这部却是现实的真实,就像妈妈说的,怎么看好?晴子像是小田的微光。

关注病人的心理健康和情绪也很重要,沉重的爱、为你好、找不到工作等各种受阻和问题交织在一起,突然就崩溃了。真正接受有一个过程,坚持打针监测血糖很难,但我们依然要坚持,田田加油!

生病后脆弱悲观,都是正常的。迫切需要让田田忙起来,得到offer!然后,和小辛慢慢走近

??????

田田听听另一首heroes,拳头硬起来。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把她从心理的泥淖掖出来;但现实中大部分病患没有小新,唯陷入无尽的绝望。 i wish you could swim Like the dolphins like dolphins could swim Though nothing will keep us together We can beat them for ever and ever Oh we can be heroes just for one day I will be king And you will be queen Though nothing will drive them away We can beat them just for one day

这一章看得心里很难受,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了。

【17】手动挡人生

那天夜里,最后送凌田入梦的,是记忆深处一段恬淡的画面。

她看到才刚上幼儿园的自己,跟着年轻的凌捷和田嘉木去迪士尼。

应该是香港的那一家,当时上海的还没建起来。而且,她记得身边有印度人走过,看着眼前那座特别小的城堡,晃着脑袋说:“It’s so~ tiny~.”

是的,她当时三岁,已经能听说简单的英语,凌捷和田嘉木对她也曾寄予厚望。从她小时候上过的那些兴趣班来看,他们期待她成为一个琴棋书画上天入地的人才,可惜许多年之后她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哪方面都不太行的脆皮青年。

但那天他们真的好幸运,在酒店大堂见到了白雪公主,还升级了国王套房。她白天玩得太累,入夜之后看过焰火,就在公主的床上早早睡了。半夜醒来,听到父母在外间一边看电视一边小声说笑的声音,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安心而快乐,她很快又睡着了。

再醒来,她还是二十二岁的自己。

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振作起来,自律地生活,可惜就是做不到。

前一天晚上定好计划,明天一定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早睡,好好休息,早起洗漱,打针,吃早饭,然后坐下来改一下简历和作品集,上网看看还有哪些公司能申请,把求职信发了,再认真研究一下没过签的那两个平台的要求和风格……

但真到了第二天,她坐在电脑前面又总是走神。

她有个鸡血歌单,里面是历经中考艺考高考积累下来的励志歌曲,她过去听着那里面的歌能画一个通宵,但现在反反复复地听,笔下什么都没有。从 Gala 乐队的追梦赤子心,到朴树的 young forever,再到芙萝伦丝机进份子的 dog days are over,结果每天都是狗日的一天,狗日子它就是不结束。

浑浑噩噩地,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只能放弃原计划,转而去看一本心理学的科普书。作者在书里讲到“退行”这个概念,说人在接连遭遇各种挫败后,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长时间躺在床上,同时要求房间保持黑暗,就好像退行到了子宫里,寻求那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状态。

凌田心想,这说的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吧?

翻开一本小说,看到扎扎对波伏娃说:“不要难过,每家每户都有废物,我家的废物就是我。”

凌田苦笑,这说的还是我吧?

点开一部都市爱情剧,画面中一个三十岁的职场女性正在感叹自己的精力体力远不如二十出头的时候。

凌田又想,自己恰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现在的精力体力估计还不如六十多跳广场舞的老人,比如她的外婆徐玲娣,去年刚刚得到本区某民间武术比赛太极拳项目的三等奖。

再开一本网文,看了几章,惊现一个角色,二十岁,号称患有先天性糖尿病。

她一秒将其诊断为一型,但越往后看越觉得治疗方案不对劲。比如胰岛素应该是餐前打而不是餐后,所谓无糖饼干也是会升糖的不可以随便吃,还有糖尿病控制不好的病人会是很难看的恶病质面容,绝对不会是文中绝世美女的样子。

但那么多读者,没有一个在评论区指出这些问题,显然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倒霉,拥有这些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的冷知识。

然后刷刷社交平台,看见有人在问,女儿快中考了,成绩一落千丈怎么办?